第31章 第 31 章(2 / 2)

許是之前已經準備休息,大半夜出現在屋頂上的詩人並不像是平素出門一樣全副武裝,大衣圍巾乃至於手套一件不漏,隻穿了單薄的襯衫長褲。但冬夜的冷風卻並未吹動他的身姿,伸手從亞空間裡麵拿書的樣子也十分的瀟灑。

“之前一直在看你送我的這本詩集,但看的太入迷了,發現完全沒法睡覺的樣子,就乾脆出來走走了。”

蘭波手上拿著的正是今日望月見下班時候帶回來的那本書,那是她送給蘭波的禮物,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詩集。

詩集的名字是《惡之花》。

寫下這些詩的是一位法國詩人……他的名字是波德萊爾。

望月見從前讀過他的詩,認為這是一位非常有才華和創新力的詩人。他的詩意境幽深,形象生動,寓意深遠,富於表現力和極大的感染力,光光隻是吟誦就已經十分美妙,同時又富有質感和立體感……簡直像是一幅畫一樣。

某方麵來說,波德萊爾讓望月見想到號稱“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王維。

但這也僅限於風格方麵,在詩歌思想方麵大概他和蘭波比較有相似點,蘭波吹這位大詩人也非常的不遺餘力:“他是最初的洞察者,詩人中的王者,真正的神。”

總之,完全就是一副被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呢。

“雖然原本就是覺得你會喜歡才買的詩集,現在看到你喜歡我也很高興……”望月見說道,“但你這樣半夜不睡覺,真的讓我沒法不生出後悔的感覺來。”

蘭波問道:“後悔買這本詩集了嗎?”

“當然不是,書籍本身是沒有錯的,會有錯的隻有人!”望月見氣惱道,“我就不該回來就把禮物給你……早知道你這樣,我就該明天早上在把書給你,至少這樣你會有一整天的時間來看書,不會熬夜!”

蘭波從容道:“但月見你不也是一樣半夜不睡覺嗎?”

望月見:“……我們能一樣嗎?”手辦殼子完全沒有真人的身體需求,在能量足夠的情況下隻要精神沒覺得疲憊就是永動機,睡不睡覺的完全無所謂。換成蘭波——

一晚上不睡的話,大概第二天臉上就會出現黑眼圈了吧?

蘭波:……

實話講,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望月見不想放過他,迫害的很開心。

於是隻能無奈的歎氣:“我不睡是因為忘了時間……月見你又是為什麼不睡呢?我聽到了你的簫聲……”他的話語到此為止,因為望月見截斷了他的話。

“是妝台秋思。”望月見說道。

蘭波:“嗯?”

望月見:“我剛才吹的曲子叫做妝台秋思。”

這是一首古曲,取材於昭君出塞的故事,最早是琵琶文曲套曲《塞上曲》中的第四曲,後改編為簫獨奏曲、古箏曲等版本。樂曲借昭君出塞懷念故國,抒發一種哀怨淒楚的情懷。

曲中之意是昭君遠嫁塞外,臨流梳妝顧影自憐,於是鄉愁自起。正如望月見今晚之心,得見故人思及過往,難免也對家鄉生出思念之情來。

昭君無語,任人評說,望月見心中之故鄉情也不可言說,無人可懂,隻能自消。

作為法國人的蘭波對種花家文化了解全部來自於筆友海生以及望月見偶爾的提及,對妝台秋思內中蘊含的故事倒是不太明白。但音樂是沒有國界的,就算語言和文化都並不相通,但音樂之中傳遞出來的感情卻是一樣的。

“這首曲子……有些悲傷。”蘭波說。

望月見沒想讓身邊人憂心,對此也隻是托詞“洞簫本就是眾樂器之中聲調最為幽怨淒楚的樂器,你聽出惆悵嗚咽之聲也是正常”,對自己夜半爬屋頂吹風的行為也隻是說夜半無聊於是吹簫自娛——

卻不防蘭波突然來了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望月見滿頭問號。

蘭波解釋道:“之前海生也給我帶了詩集,裡麵的詩我都讀過,隻是其中很多句子卻始終不能明白其中的意義和感情……但之前看到月見你吹簫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一句。”他說道:“也許詩人想要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景吧。”

望月見握緊了掌心中的洞簫,然後又鬆開,麵上神色倒是與手上行為並不同步,隻淺笑道:“我以為你會說可惜我沒有站在橋邊。”

蘭波失笑,道:“我雖說對神州文化並不十分了解,但也不至於這般不解風情。”

望月見輕輕的啊了一聲,心道幸好我之前托海生給我寄過來的是洞簫不是笛子,不然可能吹的就是《折柳》了。

到時候蘭波來一句“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就難收場了……雙方都是。

畢竟這一句是真的很直白,而不僅是望月見再也回不到心中的故鄉,平素沒有表現過這方麵情況的蘭波實際上也是失憶之後一直沒有回國過的人。他遺忘了自己的過去……他的過去也沒有試圖找過他。

相比之下,玉人何處教吹簫這一句就要溫柔婉轉上許多,含糊一下也就過去了。

就像是時間一樣。

“總感覺刷拉一下的就過去了。”望月見說道,“一點實感都沒有哎,蘭波。”總覺得好像還是剛剛入主這五棟大樓的時候,但現在她都已經二十歲了,家裡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一轉眼,五年都已經過去了啊。

蘭波說道:“一直待在辦公室裡麵當然沒有實感,要出去走走嗎?”現在的橫濱和五年前絕不可同日而語,說是兩個世界都不過分。五年的橫濱糟糕透頂,到處都是混亂,哪怕是大白天都很少有人願意在外行走,哪裡像是現在一樣安穩和平。

從高處往下看,就能夠將這個城市的風景儘收眼底——

這是一個與五年前截然不同的、井然有序的世界。

望月見趴在桌上、攤成了一團液體:“算了,不想出門……好無聊……外麵又沒有作家在開發售會。”

之前才說了可能要跳票的蘭波:……

我覺得你在針對我,並且這不是錯覺!

並沒有在針對蘭波的望月見繼續歎氣:“再沒有糧吃我就真的要餓死啦!”

蘭波誠懇懺悔:“我去拿中也的文稿?”

望月見像是朵缺少水分的花那樣懨噠噠的抬起頭,有氣無力的說道:“逮著一隻羊擼羊毛是怎麼還是啊,找中也不如辦個征文比賽——”她突然就精神振奮了起來,女孩子用力的一拍桌子,興致勃勃的提出建議:“蘭波,你說我們辦個征文比賽怎麼樣?”

蘭波覺得沒有問題,反正隻要望月見能精神起來他就覺得什麼都行。

負責把想法落實下去的霸道總裁淺神藤乃也覺得很沒有問題,反正月見姐姐有名她有錢,不管是求名的該是求財的都能夠滿足,投稿數量想來也少不到哪裡去。

被拉壯丁的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大概有點不行……世界範圍的文化荒漠文壇凋零這事大家都知道,這些年過去也見有什麼好轉,文學平均水平也還是那樣,想也知道到時候投遞過來的稿件裡麵的高質量作品不會太多。預備役評委覺得到時候自己肯定會看的昏昏欲睡,不如提早跑路。

正在異能特務科當交換生(社畜)的津島修治:“你不怕月見老師生氣嗎?”

中原中也原本想說我是她弟弟我有特權,姐姐才不會生我的氣……但轉念一想,自己也不小了,十六歲的人了,惹姐姐生氣這種事也是真的沒意思,搞得他還是當初那個沒長大還沒安全感,總是故意惹姐姐生氣以此確定自己在姐姐心裡地位的小孩子一樣。

“說的你好像就很有主意一樣。”中原中也說道,“難道你還有什麼辦法嗎?”他可是真的不想當評委,一想到要坐在一個房間裡看那麼就的無聊文字,就覺得全身發痛。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中原中也不確定自己對姐姐的敬愛能不能抗住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精神汙染。

“笨蛋中也果然是笨蛋呢。”津島修治嘲笑他,“既然不想到評委,那你去當參賽者不就好了?”

中原中也:“……決定了,你就和我一起投稿吧!”

津島修治:“喂——我現在可是在異能特務科上班!”這可是有名的社畜集中地,不用下班就不用上班、日常就是007的傳奇機構!現任異能特務科重要職員、每天上班毫無私人時間的我,要如何趕在投稿截止之前寫完一本?

我看你這是在為難我津島修治·jpg

然而中原中也並不覺得自己在強人所難。

就算是在異能特務科,中原中也也相信津島修治能過的非常滋潤悠閒。

一方麵他很相信津島修治的摸魚天性……這人要是能像是個正經社畜一樣每天認真上班戰戰兢兢鞠躬儘瘁的工作,那大概是世界要毀滅了或者在夢裡。而另一方麵,雖然津島修治是個能力超群的高材生,小小年紀就已經東大畢業履曆也非常漂亮,但新來的員工畢竟不會直接上手重要事務,況且津島修治是他們這邊派過去的交換人員。

總之,又要防備又不能壓榨怕惹得港口Mafia不滿,異能特務科那邊大概也隻能供起來了吧。

也許日子會過的比之前在初版社當編輯的時候還要悠閒呢?

畢竟在出版社當編輯的時候津島修治還要負責給業界知名的大鴿子織田作之助(讀作織田咕咕咕)催稿,雖然工作時間很自由頂頭老板還是撫養人,但作為編輯碰上咕咕成自然的鴿子作者也難免麻煩一段時間。

以及,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平時給彆人催稿的時候都是一擊即中,但對織田作之助的話,津島修治卻是完全沒有辦法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因為太熟了反而不好下手”?

然而平時殺熟的時候也沒見這家夥手軟啊!

可惡!!!

“隻是沒有對你手軟而已,中也。”江戶川亂步指出了這個慘烈的事實。

中原中也目光放空,現在的世道連自我安慰都容不下了嗎?

津島修治那條青花魚殺他這個熟也就算了,為什麼現在連亂步都要來打擊他?

江戶川亂步:“……”

有點不忍心說實話。

津島修治坑你……當然是因為你能和他你來我往的玩的很開心啊!

他們一家就是加上編外人員羽斯緹薩也才七個人,其中大家長當然是望月見和蘭波沒錯,津島修治也從不作死去挑釁這兩位大家長的威嚴——雖然半夜不睡覺看書看玩遊戲這事總是難免,被半夜查房的家長逮到了一頓愛的教育更是難免。但這種小孩子的胡鬨不如說是一種類似撒嬌的親近表現,是信賴的信號。

剩下的羽斯緹薩津島修治一向敬而遠之,他和江戶川亂步都屬於非常敏銳的那種人,都發生了羽斯緹薩身上的問題。但這畢竟不是他們能發表意見的事情,對這位如今正在望月見那邊兼職技術顧問的大佬當然隻能敬著了。

再說剩下年紀差不多的四個人——

織田作之助的話,這位已經成功轉職成了作家的退役殺手性格從某方麵來說太過天然,簡直天克津島修治,就算坑也坑不動,也有點不忍心給他搞事的感覺(津島小少爺本人如是說)。而換成江戶川亂步的話,津島修治也是不會坑的。

因為他倆某種意義上屬於同類,坑起來的話就是“我有預判”、“我預判了你的預判”、“我預判你預判到了我的預判”這種宛如和空氣鬥智鬥勇的無限循環套娃,不僅沒意思還很無聊,自從這麼搞了一次之後這兩就默契的達成和解從不互坑了。

淺神藤乃的話就更不可能了,津島修治搞誰都不會搞他青梅啊!

雖然淺神藤乃自認是個失敗的幼馴染完全沒法理解竹馬的內心也沒法解開他的心結,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是唯一能夠理解彼此的人,互相在彼此的身上汲取陪伴和溫暖。他們在彼此的心中都一樣占有重要的地位,就是可能對彼此的定位有點不一樣……淺神藤乃對津島修治完全是老母親心態,至於津島修治……

他大概是把淺神藤乃當作能夠依賴的姐姐以及需要嗬護的妹妹這樣的設定融合的姐妹係角色在看待的。

把能毫無顧忌一起玩的家裡人這麼一排,可不就顯得中原中也特彆的突出顯眼?

既不存在下不了手的問題,也不會因為性格過於天然而導致對著空氣表演,也不會因為思維過分同步而導致無限循環套娃。認真挖的坑會被踩,踩完了之後的反應很有趣,連鎖後果也很有意思——

獨角戲或者碾壓局都是真的沒意思,但如果是有來有往勢均力敵的局麵,當然就能玩的很開心。

中原中也沉默了三秒鐘,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已經拉著青花魚一起去報名了。”

江戶川亂步低頭吃點心:“哦,月見姐的征文活動啊……你想要用這種辦法讓他忙起來是沒有用的哦,中也,修治君他房間裡有不少存稿來著。”

中原中也笑容猙獰:“沒事,藤乃會幫我催稿的!”

“新故事——看看這次征文比賽的要求啊修治,月見姐姐要的是新故事,此前從來沒有發表過的那種!”淺神藤乃對自己負責的工作態度一如既往的很認真,就算是幼馴染津島修治也休想在她這裡鑽空子,“用以前的手稿來湊數這種事是絕對不行的!”

少女總裁兩條手臂交疊在一起,比了一個大大的×,嚴肅道:“選擇禁止,此路不通!!!”

癱在椅子上的津島修治張著嘴在喘氣,隱約之間竟然都能看到白色的魂魄從他的嘴裡飄出來。他有氣無力的說道:“就算是省略掉把稿子投到出版社這個過程都不可以嗎?”

“雖然可以,但這好像也沒什麼必要吧?”淺神藤乃回答的十分困惑。

津島修治深沉道:“非要說原因的話……”

淺神藤乃:“嗯?”

津島修治:“玄學吧!”

這次征文比賽的招牌是頂著四十九夜月見裡這個筆名的望月見,獎金也是她以個人名義提供,主辦方則是望月見名下的出版社和淺神藤乃家的公司——參賽者的投稿地址也是出版社。

然而問題就出在這裡。

這個望月見名下、因為昔年動亂而買下專門用於出版某些作品的出版社……名字是鴿子出版社。

至於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老板本人是這樣說的:“因為咕咕咕相當快樂,雖然暫時我還沒有嘗試過,但等到一切穩定之後我也想試試這樣的感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社會動亂的時候四十九夜月見裡寫文的確是相當勤快,至少也是周更的頻率,嘴炮的相當犀利也相當毒,那些藏在角落裡見不得人的事情就隻有她不知道的就沒有她不敢寫的,大家都覺得月見老師到現在還沒被戳了痛處的大人物們給搞死真是相當不容易。

然而他們沒想到,大人物們的威脅還有生命危機的行為都阻止不了月見老師的勤奮更新,但港口Mafia的五棟大樓做到了!

自從望月見轉職當老大之後,她的更新頻率就呈斷崖式下跌。一開始津島修治還很天真的以為這是因為工作太忙,然而眼看著這幾年望月見的生活節奏越來越慢人也越來越悠閒,這位曾經的產糧機器勞模作家的產出卻一年比一年少——

這不是真的咕咕咕去了嗎!

“但這和出版社的名字有什麼關係啊!”淺神藤乃無奈道,“總不可能因為出版社的名字是鴿子,所以名下的作者就全部變成鴿子了吧?”

津島修治幽幽道:“可藤乃你又要怎麼解釋織田作和蘭波最近的行為呢?”產出越來越少的月見老師就算了,至少每次說有新書就有稿子教出來,至今為止還沒放過誰的鴿子。但織田作之助和蘭波……這兩個業界知名大鴿子最近又跳票了啊!

白白期待一場的他真是太慘了。

“不會了,這次一定不會了!”被望月見神出鬼沒循環催稿的蘭波隻差沒指天發誓了,“我保證,這次我一定會按時交稿的!這次肯定不會有意外了!”

望月見欲言又止:“可是我這次不是來催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