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妻宮(1 / 2)

第1章

“錦江小區站到了,請前往的乘客從此站下車,下一站春江巷……”

公交車內,報站的女音字正腔圓,車上的乘客,呼啦啦擠下去大半,車廂裡頓時寬敞了許多。

公交車外,天色已經擦黑,道路兩旁,美食街上的店鋪陸陸續續點亮了室內的燈,明亮的燈光下,店鋪的輪廓,忙碌的老板,往來的客人,像一部群像電視劇。

景禮早上才從恩城趕到晏城來,出了火車站,轉了兩趟公交,終於上了市區內可直達目的地的八路車,並且幸福地坐上了靠窗的單人座位。

他穿著一身交領的長道袍,腳上一雙深藍色的布鞋,長長的頭發用一根如意雲紋木簪子挽在頭頂,懷抱一個灰色大包袱,和車裡的人格格不入。

年輕的乘客,隻以為景禮在出cos而已。

景禮全然不覺彆人的打量,他的胳膊撐在包袱上,托著腮,透過半開的車窗看向外麵美食店的招牌,從右往左掃過去,有陳記牛肉麵、江西瓦罐湯、揚州小籠包……他的腦袋忍不住往前支了一點,好像這樣,就能多聞到一點點香味。

半開車窗重疊的部分,正好映出景禮巴掌大的臉,和精致秀氣的五官,他的眼睛瑩亮潤澤,泛著淡淡的水光,眨眼之間,如星子閃動,奕奕有神。

公交車啟動,一個六十歲出頭,滿頭半長小卷發的阿婆上了車,她沒有往空座位上去,而是走到景禮身邊,側身張望了兩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點晏城的口音問了一句:“年輕人,你是真道士嘛還是假的?”

景禮收回視線,扭過頭,習慣性地掃了一眼她的麵相,隨後咧嘴一笑。

少年自小在山川秀美的青城山長大,皮膚也是嫩白細膩,笑起來唇角一對小梨渦,乖巧可愛。

景禮拱了拱手,語氣和善地說:“無量觀。阿姨您好,我是真道士。”

現世的真道士有兩種,一種是幫人們祈福和打樵的普通道士,另一種則是專司風水相術一類的玄學道士。

前者遍地開花,人們所熟知的正一教和全真教中,就有不少道士專司此事。後者十分稀有,且真假難辨,甚至辨都不用辨,十之八·九都是假的。

玄門發展曆經幾百年,除了正一和全真之外,自然還有其他眾多玄門小教自詡玄門正統。

打著正統的名義施行騙術招搖撞騙的人實在太多太多。

當然也不一定。

比如景禮。

玄門曾在元朝備受打壓,元世祖下令焚毀玄門全書的刻板,元機教就是那時候帶著本教藏書躲到恩城山上,隨後玄門在明朝受朝廷尊寵,清朝的時候,卻因兩教弟子庸碌無學,不思進取,經營不善,玄門再次衰落。

這些起起落落元機教都沒參與其中,元機教眾道士一直在山上苦心鑽研玄術,碩果累累。

景禮的師門元機教雖然名氣不大,卻是唯一的正統玄門的嫡派,他則是第六十六代嫡傳掌門人。

他告訴阿婆他是真道士,沒毛病。

阿婆又繼續打聽景禮的來路判斷真假,她聽說景禮是從恩城來的,驚喜地問:“恩城我知道的,我表妹出去旅遊聽導遊說了,有個龍雲觀很靈很靈的,其他的一些道觀假的要死,什麼靈雲觀、青雲觀……都是騙錢的!”

“……”

景禮眨巴著眼睛,他就是靈雲觀的呀。

他悄悄歎著氣,肩膀鬆垮兩分,他們道觀在外麵名聲這麼差的嘛?

阿婆看景禮很像真道士,他見禮的動作行雲流水,不似作偽,笑起來又人畜無害,連忙伸出手掌往他麵前一懟,問他:“小道士,你快替我看看,我命好不好?”

景禮臉上依舊帶著微笑,說:“不用看手啦,我已經看了您的麵相。”

麵相,以中正不歪斜為佳,這位阿婆鼻口微斜,一看就是有些小心思,喜歡占便宜和言語不實的人。

景禮原先在靈雲觀裡替人相過麵,他知道他們要聽什麼話,便避開這些不提,就說:“我就替您看看婚姻吧,您的夫妻宮有傷痕,與丈夫之間是非較多,不過傷痕不算深,沒有官非,卻隱有官非之兆,您最近是不是在和丈夫鬨矛盾呀?”

阿婆正在跟老伴兒鬨離婚,她本來就信命,景禮又說中了此事,她瞪了瞪眼睛,立刻信了,就此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向景禮倒苦水,還自顧坐在了前麵的單人座上,嘴裡一邊罵“糟老頭壞得很”,一邊掏出帕子抹眼淚。

全車人都看了過來,包括司機忍不住通過後視鏡瞄兩眼。

景禮適時地做出相應的表情,又是無奈又是歎息,最後實在是怕影響交通,就道:“無量觀。阿姨不要著急,這些都是可以化解的……”

阿婆果然不哭了,用帕子擤了一把鼻涕,問他:“怎麼化解?”

景禮打開包袱,摸出一個細紅繩掛著的黃色三角符紙,符紙上用朱砂畫有難以辨認的紋路,他將平安符遞給阿婆,說:“這是本觀平常裡售賣的的平安符,可保您度過這一次官非,但是您也要時刻謹記,心平氣和,少爭口舌,大度容人。”

阿婆一把奪過平安符,涉及到錢財問題,眼光都變得半信半疑了。

景禮渴了,順手把裝水的竹筒也拿了出來,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

阿婆攥著符,好像心神都寧和了一些,有些猶豫地問:“要、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