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晁罵了一句, 說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勞資全都要！
兩個兒子都是高晁的寶貝，哪一個他都不願意放棄。眼下沒有時間猶豫, 高晁縱身跳進正在崩塌的陷坑，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巨力, 竟用血肉之軀抗住了從頭頂墜落的加油機。
據說母親在孩子有危險的時候，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高晁現在算是體會到了。他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抱起小兒子抓著裝滿汽油桶的購物車跑了出來。
他把小兒子放在四輪摩托上，捧著孩子的臉說：“在這裡等著爸爸，乖。”
說完, 他轉身跑開，這輩子不曾跑得這麼快過, 一陣風似的衝進那片湧動的霧氣中。
大兒子已經被濁霧吞沒，失去蹤影。高晁心慌意亂, 拚命睜大眼睛，尋找著兒子的身影，根本顧不得進入濁霧會有怎樣的後果。
二五仔的叫聲從附近傳來, 高晁尋聲跑去，在能見度很低的霧氣裡，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靜靜地站在那裡。盤旋卷動的煙霧圍繞在卓亭皐身體周圍, 像是要把他裹起來。平日一向很慫的二五仔不僅沒有逃走, 還很勇敢地咬著卓亭皐的衣服, 不許他再往深處走。
乾得好, 二狗子！高晁衝過去一把抱起卓亭皐，衝二五仔喊道：“快走快走快走！”
一人一狗調頭狂奔，在即將離開這片霧海的時候，高晁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到了黑色的影子。這一次不僅隻有一個，而是有很多晃動的人影。
高晁不敢繼續看下去，跑出濁霧回到四輪摩托，把孩子和狗丟上車，跳上去發動車子以最快速度離開。濁霧和塌陷的地麵在身後窮追不舍，即使看不到霧裡發生了什麼，那摧枯拉朽的聲音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他生活過數個月的城市就這樣在短短幾分鐘內被濁霧淹沒了，連城市上方的一片天空也像是打翻了墨池般變成黑色。
這次外出他沒有帶太多東西，家當還留在小窩裡，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但萬幸的是，兩個兒子都沒事，這對一個老父親來說已經足夠了。
車開了幾個小時，濁霧早就看不見了。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高晁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低頭看了看兩隻手，皮膚上布滿傷口，並滲出顏色和味道不怎麼樣的液體。
高晁心驚膽戰，趕緊去查看卓亭皐，把他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卓亭皐完全沒有出現這種狀況，白嫩嫩的皮膚上一點瑕疵都沒有。
高晁鬆了口氣，抱住卓亭皐親了親：“我的智障寶寶，以後可彆這麼嚇唬爸爸了。”
卓亭皐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叫了一聲“爸爸”。這是大兒子第一次開口說話，高晁差點喜極而泣，抱著他上下左右一頓亂親，一點都不後悔之前衝入濁霧的自殺式行徑。
待激動過後，高晁從箱子裡拿出一瓶水。雖然水資源非常珍貴，但他兩隻手一副快要爛掉的樣子，隻能試著用水衝洗一下，然後隨便弄了點愈合噴劑，用繃帶把兩隻手纏上。
他舉起一隻繃帶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係統不無擔心地說：“現在有什麼感覺，會疼嗎，有灼燒感嗎，還是很癢忍不住想抓？”
“沒有任何感覺。”高晁搖搖頭，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暫時先把我這雙擁有無限黑暗之力的雙手封印起來。”
係統：“……”當真是病入膏肓了呢。
這時高晁忽然聽到“嗚”地一聲，二五仔吐出一股黑水，倒在地上抽搐。高晁撲過去把狗子抱在懷裡，悚然道：“壞了，我光顧著兩個小的，忘了狗子也在濁霧裡呆了很久。”
二五仔看起來很痛苦，用小動物才有的清亮的眼睛哀哀地看著高晁，耳朵和嘴裡不斷流出棕褐色的涎液。
高晁不知所措地摟著它，希望它能挺過去，從痛苦中恢複過來。可是幾分鐘後，二五仔的毛皮下也流出紫黑色的液體，身體變得軟趴趴的，眼睛也睜不開了。
高晁不顧那些駭人的粘液，把臉貼在二五仔脖頸上，祈禱上蒼保佑他的小夥伴不要這樣悲慘地離開。
可惜狗子的情況惡化很快，沒過多久便在高晁懷裡咽氣了。高晁心口堵著一團棉絮般窒悶壓抑，同時胃裡一陣翻騰，他不得不放下二五仔的屍體，猛地彎下腰開始狂吐，止都止不住。
剛剛是二五仔，現在輪到他了。他吐到眼前發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失去意識之前最後一個念頭，不是自己會不會死，而是如果他死了，兩個那麼小的兒子要怎麼辦。
再度醒來的時候，高晁聽到稚嫩的聲音哭唧唧地說“爸爸不要死”。
他很累，身體好像被掏空。可是聽到兒子傷心的哭聲，他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驚醒。
卓棲遊趴在他胸口，小臉上滿是淚水，瞪著圓圓的小鹿眼不停叫著他。卓亭皐則蹲在一邊，安靜而貼心地握著他纏滿繃帶的手。
高晁心口溢滿了愛，心疼地把兩個兒子摟住：“寶貝不哭，爸爸不會死，爸爸舍不得離開你們。”
卓棲遊兩隻小手摟住他的脖子，掛著淚水的臉上露出笑容。
高晁看了一眼平靜站在一旁的卓亭皐，對係統說：“統哥，我昏過去多久了？”
係統：“四五個小時吧。”
高晁看了看倒在一旁的二五仔，一顆心往下沉了沉。卓棲遊過去在高晁臉上摸了摸，說爸爸你為什麼哭呢？
身為父親，高晁不想在兒子們麵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麵。他迅速擦掉眼淚，告訴他們二五仔離開了，再也不能陪著他們了，但他們一定要記住二五仔這個好夥伴。
小孩子還不能理解死亡的概念，隻是感受到爸爸的傷心，卓棲遊也難過地依偎在高晁身邊，陪著他一起哀悼狗子。
卓亭皐站在二五仔的屍體前麵，蹲下去摸了摸它的頭，然後盯著沾到手上的粘液出神。
高晁以為大兒子在難過，畢竟二五仔是為了他才會衝進濁霧，可是下一秒，卓亭皐竟然伸出舌頭舔了舔手心。
高晁幾乎是飛撲過去拉住了兒子的手：“寶貝，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往嘴裡放的。”
一頓說教過後，卓亭皐才懵懂地放下手，在褲子上隨便擦了擦。
高晁打起精神，把二五仔埋在附近。他已經舉行了三次葬禮——齊烽、小愛和他心愛的狗子。他拉著兒子們的手佇立在小小的土包前，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能活下來，難道是動物對濁霧的抵抗力不如人類？
這時係統說：“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攻略值漲了5點。”
高晁驚訝不已地看了看兩個兒子，事實顯而易見，除了雙胞胎，他再沒接觸過任何人了，攻略目標肯定就在兄弟二人之中。
問題在於，是哪個呢？
係統吐槽說：“指男針壞了就是麻煩，不然早就能確定了。”
高晁卻並不介意：“我覺得這樣挺好，不需要刻意做什麼，順其自然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孩子都是他的兒子，他不願偏向、偏愛任何一個，不希望被攻略值影響。反正目標就是其中之一，他對雙胞胎付出同樣的愛，那攻略值也是會漲的。
高晁在兩個兒子臉上各親一口，頓時充了電似的恢複了幾分體力，疲憊的心緒又找到了支柱。
告彆了二五仔，高晁展開地圖，仔細研究了路線，帶著兒子們開始漫長的旅行。白天，他們開車穿過一座座廢棄的城鎮，搜尋一切用得上的資源，晚上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休息。
失去二五仔之後，高晁有些鬱鬱寡歡，經常在孩子們玩耍的時候走神。
係統說炒晁啊，你怎麼了，是不是瘋的更厲害了？
高晁憂傷地說他在濁霧裡看到的就是這個世界最終的模樣，他真怕跟兒子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來不及看他們長大。
係統看著那兩個已經有七八歲大的孩子，陷入了沉默——就你兒子這個成長速度，怕不是再過幾個月你就要管他們叫爸爸了。
這一天晚上，他們在海岸線附近一座破敗的小房子裡休息。高晁從包裡拿出三個小夾子，分彆夾在自己和兩個兒子鼻子上，然後從車上所剩不多的鯡魚罐頭中取出一盒。
一家三口夾著夾子，分享一盒鯡魚罐頭和幾塊乾巴巴的壓縮餅乾，高晁吃得很少，車上食物有限，能找到的資源更是稀少，他想省著點吃，讓兒子們多吃點。
高晁摸了摸卓亭皐的腦袋，說：“多吃快長，變得跟爸爸一樣英俊高大又強壯。”
係統無語，心說你個弱雞怎麼好意思。
卓棲遊笑嘻嘻地抓著他的衣服說：“爸爸你聲音好奇怪。”
他鼻子上夾著夾子呢，聲音當然是陰陽怪氣。他笑著撓了撓小兒子的下巴：“你還不是一樣。”
卓棲遊覺得鼻子很不舒服，把夾子摘了下來，臭氣熏天的味道頓時俘虜了嗅覺，他的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爸爸，我們吃的是便便嗎！”除了便便，他還沒有聞過這麼臭的味道啊。
高晁：“……”對不起兒子，在這樣一個世界裡，老爸實在搞不到美味佳肴。
卓棲遊把罐頭盒一扔，跑去一邊玩了。卓亭皐安安靜靜地吃完，學著老爸的樣子把罐頭盒埋在沙地裡。
高晁坐在屋簷下，看著玩耍的孩子們，感慨地說：“統哥啊，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命硬，比如有的男人克妻，有的女人克夫，還有的人克遍身邊所有人。”
係統：“怎麼，你要開始相信玄學了？”
高晁把留聲機上了弦，唏噓道：“我大概是克狗吧。”
係統：“……”這種命格還真是罕見呢。
正扯淡間，卓棲遊大叫著“爸爸快來”，高晁頓時一陣緊張，朝著兒子們跑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墨藍的夜幕下，平靜的海麵上突然出現幾個藍瑩瑩的光點，好像星辰從海底升起。隨著起伏的海浪一遍遍溫柔地衝刷著沙灘，藍色的光點越來越多，直到連成一片，形成如夢似幻的壯麗景色。
父子三人站在岸邊，沉醉在這迷人又壯觀的奇景之中，內心充滿了震撼。更讓高晁激動的是，果然越是接近淨土，汙染的情況越輕，他們竟然還能看到如此密集的生物群，堪稱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