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去往皇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彩虹傭兵團的成員來到皇宮, 和原本被眾人以為已經身死的明瑾殿下回到皇宮, 是完全不同的意義。明瑾不希望在這種時候引起太大的動靜,他隻是想漸漸那個深宮中的人,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並解決那些事情。
蕭迦是和明瑾一起潛入皇宮的,明瑾從前在殺手工會做了很久, 練就了不錯的身手,就算是潛入皇宮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而蕭迦本來就有身手基礎, 後來又在彩虹傭兵團處理過不少委托,當然也不是問題。
兩個人穿過皇宮的重重防衛,在明瑾的帶路之下,他們總算是趕到了皇帝陛下的寢宮之前。
即將踏進宮殿, 明瑾卻意外的停下了腳步,蕭迦沒料到他的動靜,沒能夠刹住腳步, 險些撞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頭自斜後方看著明瑾的側臉, 見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於是悄然牽住了他的手。
他既然已經陪著明瑾過來,那就是已經接受了明瑾所做出的任何選擇,他能夠支持明瑾的任何決定, 也相信他會把一切處理得很好。
周圍還有巡邏的護衛,這種時候兩人自然是沒有機會交談的, 明瑾沉默地回握著蕭迦的手, 終於推開窗門, 悄然無聲地翻窗進了皇帝陛下的寢宮。
進入寢宮後兩人才剛站定,濃烈的藥味就撲麵而來,蕭迦忍不住皺起眉頭,抬眼朝著四周看去,很快在重重的簾幕後方找到了那個因為罩著紗簾躺在床上模糊不清的身影。
隔著這樣的距離,他能夠輕易地看出那人的身形已經極其瘦弱,如果不是因為病痛折磨,正常人不會是這副模樣。
看到這幕,蕭迦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公主殿下的確沒有隱瞞他們,皇帝陛下現在的狀況,要領導眾人對抗叛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蕭迦甚至懷疑他連從床上起來都已經辦不到。
眼下的狀況實在有些不容樂觀,而蕭迦確認之後下意識地看向了明瑾。
如果他隻是在擔心著帝國現在的狀況,那麼明瑾要承擔的卻遠遠不止這些。
明瑾和皇帝陛下之間曾經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往事,有過反抗也有過屈服,為了皇帝口中的皇室威嚴,明瑾用他所厭惡的方式活了許多年,活成了大眾所傾慕的Omega皇子,而最後他卻又用最決絕的方式擺脫了這樣的生活,完成了最後的反抗。
而現在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當年的明瑾皇子已經徹底擺脫了過去的生活,成為了彩虹傭兵團的一員,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
而昔日強勢不容反抗的皇帝陛下,現在卻這副模樣躺在床上,連呼吸都充滿了困難。
這樣的皇帝陛下,已經沒有辦法再束縛和控製明瑾的人生了。
蕭迦的視線掃過床上的人,接著再度回到明瑾的身上。
明瑾沉默著往陛下的床前走去。
或許是因為侍奉的下人被陛下趕了出去,寢宮裡麵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彆人,兩個人沒有刻意掩藏腳步聲,這聲音響在空曠的寢宮內尤其的明顯。
皇帝陛下原本閉著眼睛陷入在深沉的睡眠中,這時候卻皺著眉頭緩緩轉醒過來。
蕭迦走在明瑾的側後方,注意到他的雙手因此在身側握緊了些,但他的臉色卻沒有變化,他的腳步也沒有停頓,在陛下徹底睜開眼睛的同時,他已經站定在陛下的床邊。
剛剛醒來的陛下似乎還有些茫然,他睜眼良久的看著明瑾,喉嚨裡發出不明意義的聲響,聲音沙啞而含混,他明明不過是壯年,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像個已經半隻腳跨入墳墓的老人,渾身都彌漫著陳舊腐爛的氣息。
“你回來了?”皇帝陛下的氣息淺弱,聲音模糊,在這靜悄悄的寢宮裡卻是清晰異常。
蕭迦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著,或許隻是把眼前的人當成了夢境,或許隻是在夢囈。
明瑾在進入寢宮的時候已經摘下了麵具,他現在毫無遮掩的站在皇帝的床前,聽著這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在他的身邊坐下,拿過旁邊小幾上的手帕,輕輕替皇帝拭去了額頭的冷汗:“嗯,回來了。”
大概是觸碰的感覺太過真實,又或者明瑾的指尖柔軟溫暖,所以在明瑾用手背輕輕撫過皇帝額頭的時候,那人驟然睜大了眼睛,抬起頭怔怔看向明瑾。
明瑾似乎知道他要說些什麼,表情依舊是尋常,隻是淡淡地點頭說了聲:“是我回來了。”
他這副模樣既不是平常在皇室裡的明瑾殿下,又不是蕭迦最熟悉的戀人明瑾,而是很久之前蕭迦見過的,明瑾那私底下冷硬沉默的樣子。
皇帝在確認了明瑾的身份之後,整個人突然在床上掙紮起來,他枯瘦的雙手緊緊拽著自己身下的床單,使著力似乎想要坐起身來,但卻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隻能原地掙紮。
蕭迦沉默著上前扶起了陛下。
皇帝坐直身子,直到現在才終於像是發覺了蕭迦的存在,他抬頭看了眼蕭迦,這才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似地,揉著額角低聲說道:“你是蕭家的……”
“是的,陛下。”蕭迦沒有隱瞞,在幼年的時候蕭迦曾經見過這位陛下,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到後來經過這麼多事,又聽說了明瑾從前的遭遇,再加上每個月看到明瑾被藥性折磨時的痛楚,蕭迦現在很難對這位陛下產生什麼崇敬之情,他隻能生硬的回答陛下的話,保持著基本的教養讓自己顯得不太失禮,“我是蕭迦,您該對我有印象。”
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記起了蕭迦小時候的模樣,他隨口應了聲,接著又心事重重地說:“你和小瑾……”
蕭迦抬頭看向明瑾,正想著是否應該稍微隱瞞他們的關係,明瑾卻已經先說道:“我們是情侶關係。”
皇帝整個人驟然僵住,他呼吸急促,按著胸口瞪圓了眼往明瑾看去,張口半晌卻是說不出話,憋得臉色頓時通紅。
明瑾依然是那副淡然平靜的樣子,他輕輕拍了拍皇帝的後背算是順氣,接著又說:“是我說錯了,我們現在不算情侶,應該是伴侶關係,除了因為您扣押我的身份證明讓我不能和他領證,我們已經和伴侶沒有任何區彆了。”
皇帝整個人弓起了身子咳嗽起來,明瑾也不著急,耐心地順著他的背,動作溫柔而小心,就好像剛才那些令人震驚的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半晌過後,皇帝終於緩過氣來,他像是因為這刺激突然之間恢複了點體力,整個人劇烈咳嗽之後,指著明瑾大聲喊了出來:“你!你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你看看你還像個Omega嗎!”
明瑾終於停下了動作。
他抬眼正對著皇帝的眼睛,那雙眼睛依然是安定的,裡麵似乎藏有太多的情緒,所以讓人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喜是怒,他直視著皇帝的威嚴震怒,卻連半點懼怕也沒有,隻是輕聲地說:“父皇,你好像弄錯了件事情。”
皇帝的話說到一半,被明瑾打斷,卻驀然發覺他的話竟然沒有辦法讓明瑾產生半點動搖。
明瑾根本不在意他說的這些話。
皇帝緊咬著牙,有些慌了:“你給我閉嘴,我不需要知道Omega的想法,你隻需要像個普通Omega那樣……”
“父皇。”明瑾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意思,他再次打斷皇帝的話,手帕擦著皇帝剛才因為情緒激動而再次冒出的熱汗,堅定而平靜地說道:“父皇似乎忘了,我不需要裝得‘像個Oemga’,因為我原本就是Omega,我不需要做出任何行為讓人肯定我Omega的身份。”
皇帝驟然睜大眼睛,他抬起手揮動著想要阻止明瑾再繼續說下去,明瑾卻仿佛沒有注意到他激動的情緒,仍舊說道:“我現在要做什麼,不是因為我應該做什麼,而是因為我想做什麼,父皇,您明白我的意思的,對嗎?”
“不,這不對……”皇帝嘶啞著聲音喊了出來,他緊扣著明瑾的手腕,擰著眉頭艱難地說道:“你在做什麼?皇室的顏麵都讓你丟儘了,你到底還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肯好好聽我的話?你才知道我是在為你好?”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蕭迦在旁邊聽得卻忍不住皺起眉頭。
心裡想著這究竟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歪理。
然而明瑾顯然是已經聽慣了他的說法,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父皇,你好好休息,我今天來這裡不是為了讓你生氣,隻是提前告訴你我的決定。”
皇帝應該是料到了什麼,臉色微微變化:“什麼意思?”
明瑾說:“不久前皇宮外的航空港發生了爆炸,蕭老將軍和聯邦來使差點被炸死在裡麵,帝國叛黨聯合聯邦叛軍現在已經有了動作,但父皇您現在哪裡也去不了,皇姐也不在帝星,皇室必須要有人站出來帶領大家對抗叛黨。”
皇帝緊繃著臉,他從明瑾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卻憋著等到明瑾說完才有力氣道:“不許去!我不準你去!那種場合哪是你個Omega能應付得了的?你瘋了嗎?你去了誰保護你?”
“我不需要誰保護。”明瑾把擦汗的手帕放在了皇帝陛下的手心裡,說完這句話終於站了起來,他和蕭迦對視一眼,蕭迦輕輕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明瑾這才接著說道:“現在的帝國需要的不是一個柔弱而毫無作用的Omega皇子,而是能夠帶領他們迎接戰鬥的人,父皇,我必須站出來,你還不明白嗎?”
皇帝緊皺著眉徒勞地掙紮著還要過來阻止明瑾離開,明瑾卻在說完這話之後轉身朝屋外走去,絲毫不理會皇帝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