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十幾年前的季家和薑家在楊樹大隊屬於人人同情的對象,大家私底下說起來的時候,都會報之以同情的眼神和口吻,搖搖頭說這兩家都是可憐人。

現在就不一樣了。

在村裡人眼中,季家二房人丁雖然依舊不算旺,小輩們卻個個有出息:頂門立戶的長孫季明偉硬是靠自己在部隊紮了根,以一己之力將季家二房撐了起來,讓村裡誰家也不敢仗著人多力壯欺負自家;娶進門的知青媳婦也能乾得很,先前辦的造紙廠無需多說,在省城大學畢業以後更是在省城都辦了廠子呢!聽說還上了報紙咧!就連當初被人說嘴最多的小傻子季曼,也考上了大學成了城裡人……

季家小輩出息,薑家日子過得也不差。

改革開放以後,薑老大便去了改革最前沿鵬城,靠著一手砌牆手藝很快就在鵬城站穩了腳跟,從普通工人開始乾起,沒多久手下便聚起了一幫人,成了鵬城小有名氣的工頭,楊樹大隊傳言他掙了老多錢了呢!

薑成磊大學沒畢業那會兒便跟著老師做了不少項目,畢業前就有好幾個單位都搶著要他,他最後還是選擇繼續深造,在實驗室忙得不亦樂乎的同時,人生大事也沒落下——深造歸深造,不影響其他事嘛!

大學畢業那天,他便迫不及待地向季曼求婚了。

他們倆填誌願的時候便選擇了同一大學,高考後自是如願再次成了同學,雖然不在同一院係了,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倆“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

比不上之前的同進同出,但是除了上課和休息以外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焦不離孟,用季曼班上同學的話說,能見到季曼的地方,大家基本都能見到薑成磊,如果見不到的話,證明等會他就要來了。

故而,這對青梅竹馬最終走到一起,沒人會覺得意外。

薑成磊向來是個低調的人,無論平時受了多少表揚和讚譽,他仍舊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垂眸堅定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自帶一股堅韌的狠勁兒。但唯有在跟季曼相關的事上,他從不吝於給予陪伴和熱忱。

儘管幼年不太美妙的經曆決定了他這輩子不可能會是那種熱情似火的人,但是,在自幼相伴的小青梅麵前,他可以毫不吝嗇自己僅有的那點“活潑”,不讓她感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寂寥冷淡。

季曼喜歡熱鬨,他便陪著她去見熱鬨的人、做熱鬨的事,從不會嫌棄那些熱鬨聒噪嘈雜;

季曼喜歡美食美景,他便陪她去看美景、尋美食,連實驗室裡的研究也可以暫時放下……

從戀愛到結婚,對薑成磊來說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在季曼看來,不過隨心而已。

無論是當初的表白還是後來的求婚,他儘皆深思熟慮,甚至到了瞻前顧後的地步,但她就不一樣了——第一反應是答應,那便乾脆爽快點頭,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當然了,這種“一根筋”的處事方式,有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她信他,重他,愛他,似親人,勝知己。

咳,如果不是他動作快畢業當天就直接求婚的話,她也想過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把他先劃拉進自己地盤來著。

後來才得知自家小青梅想法的薑成磊:……

好像,也蠻刺激的?

雖然求婚這種事在大眾認知裡理應由男人來做,但他又不在乎什麼麵子不麵子的,要是讓曼曼搶了先……豈不是可以順勢讓那些賊心不死的潛在情敵們看清楚曼曼對自己的愛才不是因為什麼親情友情?!

嘖,失策了。麵上波瀾不驚的薑成磊默默想道。

大家夥兒的日子總歸都是越過越好。等季曼懷孕的消息傳來以後,之前死活不肯去城裡的季奶奶也坐不住了,總算是鬆口離了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楊樹大隊,哦不,現在得改口稱楊樹村了。

顏妙妙他們剛考上大學那會兒,就一個勁兒地勸老太太跟著一起進城,可季奶奶偏偏在這事上犯了倔,死活不肯進城,一是舍不得老家的街坊鄰居,二是怕自己給孩子們添麻煩,三則是想著在家鎮著,不讓大房和老頭子鬨事。

就算顏妙妙搬出小成武在城裡需要照顧這個理由都沒用,老太太隻會笑眯眯地說她打聽過了,城裡都有托兒所的,小重孫這個年紀送進托兒所正好,可以多交幾個小夥伴。

要問老太太舍得麼?那當然是不舍得,但她自己心裡也有一杆子稱:老二夫妻倆走得早,她和孫子季明偉當年借著曼曼被欺負的那口氣硬是分了家,即便大家都知道是老頭子和大房一家做得不好,但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人背後嘀咕她和二房當初果斷分家的行為不夠有人情味、男人還在她就和二房兄妹單過的方式不太像話之類的。她要是跟著小輩們去城裡住了,帶老頭子一起吧憋屈得很,不帶他吧他和大房就有理由鬨起來了。

所以,無論心裡有多舍不得幾個孩子,季奶奶都愣是沒鬆口,硬是在楊樹大隊耗著。

年初春耕那會兒季老根替長孫挑秧苗時摔倒,頭直直嗑到了路旁的石頭上,還沒到衛生所就斷了氣,消息傳來時,回家拿了錢準備往衛生所趕的老太太楞在村口的那顆老樹下,怔怔了許久之後,不覺潸然淚下。

老頭子對她確實算不上好,分居多年更是談不上還有多少感情在,但到底是少年夫妻,他如今又是驟然離世,還是這種堪稱橫死的死法,她怎麼能不難過呢?

季老根的葬禮辦得很是倉促潦草,按照當地的習俗,像他這種情況必須及早入土,都等不及在外的季明偉他們回來送葬,喪事便匆匆辦完了。

村裡人自是一片唏噓,都說季老根在生時糊塗,死得也糊塗,隻怕是糊塗事做多了才招來的報應。

雖然大房的人私下都覺得老頭子的死隻能怪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到他們頭上,但這並不影響村裡人明裡暗裡說他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