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了第九十一章:
這天柳則安下班, 照例去接張紹連, 這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順手為之,張紹連不太會給他添麻煩,到點之後, 總在街口等他過來。
今天過去沒有找到人。
柳則安眉頭緊皺覺得哪裡不對勁,放眼過去,以往喧囂吵鬨的街道依舊如此熱鬨, 但總覺得少了點平時的氣氛。
——少了沿路的攤販。
柳則安想起來,立即往前走,他在拐角處終於找到了張紹連, 他蹲在牆角畫圈圈, 麵前站著一幫城管,委屈得像是八百斤的胖子,他說:“我下次不會了。”
那幾個城管也是好說話的,開了罰單之後語重心長地勸:“步行街道不能擺攤, 以後要記住了, 東西我們也都不收了,拿回家去吧。”
張紹連點頭如搗蒜, 說謝謝叔叔, 乖得不行。
柳則安上去給他交了罰單,任勞任怨地拉起他那小車走。
這車買來時其貌不揚,後來經過張紹連的一番改造,早就今非昔比, 遠看成林側成峰,造型十分美觀,柳則安拉著它在路上走的時候,無論已經有過多少次,還是習慣地被它內外部囂張明豔的粉紅色彩,以及頭頂飛揚的彩色氣球所打敗。
——感覺自己是這個街上最顯眼的崽,因為這隻丟臉的推車。
他覺得不可理喻!難以置信!自甘墮落!
隨後又認命,算了吧。
張紹連跑上前跟他道謝,指他剛才跑出來救場的事。
柳則安搖頭說沒事,又問:“怎麼就你一個人被抓了?”明明記得街上也有不少跟他類似的。
張紹連說起來這個就有點不好意思,聲兒都輕了:“他們都跑得快,我跑得比較慢,下次我換個地方,聽說那裡沒有城管抓。”
柳則安上下打量了他一會,艱難開口:“對,我給忘了。”
他其實有點氣:“彆吃了。”又覺得這話氣勢不足,奮起衝著張紹連喊,“彆吃了!”
柳則安喊完之後就懵了,我他媽在乾嘛。
他從小早熟,鮮少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有一瞬間是真恨鐵不成鋼,心中甚至有一種隱秘的、極為孩子氣的想法——他不想理張紹連了。
大人擅長迂回,隻有小孩子才會這樣賭氣。
但柳則安確實賭氣了,他快步推著小車往前跑,西裝革履但行為頗為幼稚,當張紹連氣喘籲籲追上他、試圖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把腦袋轉到了一邊,做不理人的模樣。
張紹連茫然無措地撓了撓頭發,和他隔了一米多遠的距離,慢慢跟在他的身後。
到家之後,柳則安的脾氣也消了,他還覺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總覺得剛才那個自己像是被鬼魂附了體,因此立即又和顏悅色起來,還給傻站在門口的張紹連遞了一杯涼開水。
張紹連說謝謝,拿起來喝得咕嚕嚕響,一杯很快見了底,放下杯子在桌上的時候,他發現柳則安在打量他。
眼神裡似乎在說,看看你,喝口水都會胖!真是無可救藥!
張紹連好委屈,小心把杯子往他身邊挪,問:“還有嗎?”
討水跟乞討那樣,生怕惹得他不高興:“不多喝,隻喝一點點。”
柳則安發現自己又要炸了:“你還想喝一點點?”
“對啊。”水都不給他喝?
柳則安鐵石心腸:“不喝,奶茶熱量很高,你忘記了?”
張紹連拍桌:“一點點,一點點冷水!”你、你有毛病啊!
彆、彆瞧不起人,瘦給你看!
繼這之後張紹連終於認真開始減肥,人活著就得是為了爭口氣,他雖然平時心態懦弱,但也敏感,當所有情緒積壓在一起的時候,他需要找到一個適當的發泄口。
張紹連的身材曆經多年,大起大落,從以前的一馬平川到大學期間的高低起伏,再到最後這副胖嘟嘟的模樣,心情也如同這樣大起大落,毅力更是今非昔比。
他說要減肥,認真的,那就必須要把這件事給辦妥了,吃的藥裡有激素,容易導致身材發胖,他悄悄把那東西都藏起來,白天哼著歌去賣貨,晚上浸在健身房裡終日不見人影。
柳梅倒是挺開心:“小連看起來好了不少,這孩子,從小受了太多苦,委屈他了。”
她難得給柳則安夾菜吃,拿筷在他麵前晃了晃,問:“怎麼了,吃飯還走神?”
柳則安回神,搖頭:“沒。”轉身就把一顆生薑放進了嘴裡,嚼弄了幾口。
柳梅拿筷打他手:“小安你瘋了,吐出來。”
柳則安才後知後覺,嘴裡辣味四下溢散開來,他抓起一旁的牛奶,瘋狂吞咽起來。
柳梅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感慨:“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回答她的隻是一味的搖頭。
柳則安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借口吃飽離開了餐桌,他來到屋前的小道上散步,這裡住著三三兩兩幾戶人家,不算熱鬨但也絕不冷清,他看到有小情侶在他麵前牽手而過,甜言蜜語不停,說著你儂我儂那些羞死人的話。
柳則安的臉也紅了,停在原地,反反複複地思考之後,突然意識到,在他十八十九歲不長的人生生涯中,他缺失了一項很重要的東西,愛情。
談戀愛似乎是件很舒服的事兒,大概跟他喜歡學習時候的情緒類似,讓人身心愉悅。
柳則安決定不再想,覺得這種事情想多了,不利於身心健康,當初他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碰著一個複雜的題目,因為太喜歡,整夜都會想著怎麼去解它,同理類似。
他往回走,剛好碰上從另一邊大路回來的張紹連。
十多天沒有好好見過麵,碰麵時張紹連抬手跟他打了招呼:“我回來了。”
依舊是一副挺乖的模樣,打招呼的時候語調速糯糯,往上揚,按照以往張紹連還會跟他嘮些彆的話,但他鍛煉回來實在太累了,草草說了幾句,就往樓上走去,準備睡覺。
從背影看,似乎瘦了,寬大的運動服在他身上都隱約有了些輪廓,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是正常胖度,燈光下白白又嫩嫩,像隻奶白的糯米團子。
是好事兒,但又不是好事兒,柳則安說不上來,不過不開心就是了。
他也跟著往上走,想喊住他,喊了幾聲後張紹連停在樓梯口,俯身看他,一手捂嘴打著哈欠,雙目含了一點紅,跟他說:“我好困,我想先睡覺了,你有急事嗎?”
你彆跟我撒嬌啊,柳則安在心裡麵想,乾什麼這是。
想完之後他想打自己一巴掌,感覺瘋魔了。
於是努力端正聲音:“沒事,你去睡覺吧。”
“晚安。”張紹連很慢地跟他說,“你們也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