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福簽會(1 / 2)

嚴理繁:“……”

可恨!

小丫頭鬼精鬼精的,哪兒想到的這麼多嘲諷人的辦法?!

他回憶起自己剛看到報紙時的心情,愈發氣了,還覺得老臉有點掛不住,臉色黧黑。

這幅樣子若旁人看了,肯定會噤若寒蟬。但一群友人都聽聞他講過前朝往事,再熟悉他不過。

幾人隻互相交換著眼色:看來,嚴兄真的很看中這位簡白派後輩啊。

——外界有很多人覺得嚴理繁身為複古派,一定也喜歡遵循古禮,要男尊女卑、女子柔順無才,但其實並非如此。他曆經兩朝,看過太多人事物。早年為了他的夫人,官場上可是舌戰群儒、據理力爭要許女子入仕的那一派。

夫人早逝後,嚴理繁便離開了大雅朝廷,一直未娶,這才成了如今散仙的模樣。

先前那些人寫信想讓他批判翡不琢有傷風化,殊不知這樣隻會更激起他的逆反之心。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嚴理繁擲地有聲,“以後若是她想轉投複古派,我也絕不再收了!”

眾友人:“……”

嚴理繁把人都趕走了。他年前要閉關,再寫一篇文章,開年之後就痛罵《千金》!

*

詩千改在包廂裡聽完蕊娘的說書,也隨之鼓掌,投了一個荷包賞錢出去。

現在她本人也有了名氣,不少人認識她這張臉,尤其是銀杏樓的常客上次魔物事件裡還見過她。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圍觀,蕊娘就給她安排了一個專屬包廂。

《徽女日報》歇刊,她人也犯懶不想寫存稿了,這段日子賺到的錢足夠她安安穩穩過個安心年。

《千金》已經寫到了大綱百分之四十的部分,而《桃源書生》的第二篇還是沒磨出來——可見預定計劃還是有道理的,第二篇就該年後再發!

詩千改悠閒地和蕊娘告彆完,回到了綠衣巷。

片刻後。

“詩三,我離開這幾日,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

吳麗春叮囑詩千改道。她也要回老家陪家人和女兒了,留詩千改一人在這裡分外不放心,前前後後打點了許多,到中午才出發。

“要不你還是隨我去老家過年吧?”臨走前,吳麗春仍是憂心忡忡。

詩千改噗嗤笑出來:“吳姐姐,我也十七歲了,都是築基中期修士了!一個人沒關係的,你放心過年去吧。”

她一個外人,到彆人家裡過年像什麼樣?

吳麗春也知曉這不合適,再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終於告彆完,詩千改看著綠衣巷口吳麗春消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是微笑的。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為她操心過了。

前世,她的父母在她大學第一年雙雙去世,家裡也早就不和親戚往來。詩千改獨自摸爬滾打到了二十五歲。

這種溫情,對於她來說是很珍貴的。

吳麗春一走,她的房子裡就隻剩下兩個人,除了她,還有一位雇役銀娘。

銀娘是本地人,詩千改先和她簽了一個月的契書,若好就再續十年。

——一般來說,修士的“管家保姆”簽的都是長契,非大事不會換。她們雖是凡人,但有修士給的靈氣與寶物,壽命也可延長。

行會的人說,銀娘極擅長廚藝,詩千改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與她簽的契書。

“今天就做點吃的吧。”

詩千改看了會兒陽光晴好的冬日藍天,自言自語道。她去集市轉悠了一圈,提回來一堆東西,告知銀娘自己的要求。

“炸雞和薯條?”銀娘聽完詩千改的要求,狐疑地重複了一下這兩個陌生的詞彙。

詩千改殷勤點頭,把買來的材料往前推了推:“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怎麼做,但我知道做出來肯定很好吃!”

她在做菜方麵毫無天分,屬於嘴強王者,熟知菜譜,但成品隻能送進炸廚房小組——吃了不中毒就好,彆的不能要求更多了。

銀娘:“……”

她怎麼那麼不信呢?詩大家還知道做出來好不好吃?

誰知詩千改還真說了個做法出來,銀娘將信將疑地進了庖廚。

詩千改到院子的圍牆上晾自己片兒的果乾,綠衣巷多仙客與租戶,年關一到,紛紛空置了出來。她注意到這一排的房子,唯獨她這一戶和隔壁那戶門口的風鈴還是掛著的。

說起右邊這個鄰居,詩千改已經好奇很久了。她搬過來這麼長時間,一次都沒見過隔壁有人出門,但晚上那屋裡分明是亮著燈的。

牙行的人當時給她介紹,說隔壁也是她同行,一個少年新人小修士。

炸肉的香味開始飄散在空氣裡,詩千改躍躍欲試,企圖幫忙,一刻鐘後,被忍無可忍的銀娘趕了出來:“你還是去一邊歇著吧!”

詩千改遺憾的是叼著個薯條,準備繼續去晾自己那倒黴果乾,結果一進院子就愣住了。

果乾怎麼都沒了??

難道是被哪裡的貓貓狗狗叼走了?

她困惑地走近,發現蔑簍底下掉了個小袋子,俯身打開,然後頓時被耀眼的銀光晃到了眼睛。

詩千改:“?”

這裡麵居然是一袋碎銀!

所以是有人拿了她的果乾,留下了錢?

詩千改抬頭,正好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眸,嚇得登時冒出一句:“我去!”

隻見一個黑衣黑發的少年軟趴趴地掛在圍牆上,像一段漆黑的毛巾,淩亂發絲底下是清秀蒼白的麵龐,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瞳仁如兩丸黑潭,眼下卻有深深的黑眼圈。

聽到她的動靜,少年詐屍般撲騰了一下,緩緩伸出一隻手,幽幽道:“啊,好香。”

*

兩刻鐘後。

詩千改看著黑衣少年,陷入沉默。她對麵的座位上,少年捧著比他臉還大的海碗,吃得頭都不抬,每一根頭發絲都寫著“好香”。

而他手邊,這樣的碗已經足足疊了三個。

剛剛,這人一副快要餓死的模樣掛在她家圍牆上,然後“piaji”掉了下來,就此陷入半昏迷狀態,把詩千改嚇了一跳。

——該不會撞上什麼凶案現場了吧!?

結果一湊近,就聽到一陣咕嚕嚕的肚子叫聲。

再看此人慘白的臉色、眼下的青紫,詩千改生怕他餓死在她家院子裡。然後等飯端上桌,那香味一飄出來,少年便又“詐屍”了,一骨碌爬起來,留下第二個錢袋就開始吃。

詩千改:“……”

所以她的同行鄰居就是這麼個玩意兒?

銀娘在一旁看得握緊了拳頭,對詩千改道:“他把咱們家三天的口糧都吃完了!!”

聲音雖低,但充滿不甘的咆哮。

“我會付錢的。”黑衣少年間隙裡拋出悶悶的一句,“這個,好吃!”

他指的是薯條,銀娘炸了一鍋,詩千改都隻吃了一份,剩下的全進了他肚子。詩千改眼神逐漸死寂。

——如果不是看在付了很多錢的份上,她早在此人吃完第一碗的時候就把他趕出去了!

“這位道友。”詩千改心情複雜,“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剛好吃完一碗,撿回半條命,整個人像是終於有了點精神,身板都直了點。他道:“賀雪。名字。”

說完頓了頓,仿佛意識到對話不能就此結束,蹦出兩個字:“你呢?”

“詩千改,取自‘一詩千改始心安’。”

詩千改道,“……賀雪道友。所以你是如何把自己餓成這樣的?”

“鑽研學術,一時忘我。”賀雪頹廢的臉色讓這句話有了十分的可信度。他吃飽喝足,說話的聲音反倒小了,低聲說,“大家不都是會這樣嗎?”

語氣困惑,非常真誠。

詩千改:“?”

少年,你的認知是不是有點問題。

有幾個人能看書看到差點把自己餓死啊!

賀雪像是有點撐,摸了摸肚子,主動起身把碗筷都收到無塵壁上去,掐了個訣開始淨化。他這時滿身氣息都變得高冷了起來,一副生人勿進的態度。但詩千改合理懷疑,這極有可能是個社恐,還是死宅。

因為他還側了側身子,避免自己的臉被銀娘的目光掃到,脊背都僵硬了。

詩千改:“……”

都說文修多怪才,但她還是頭回見到這麼怪的。

賀雪搞定碗筷,開始貼著牆走,看樣子很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座屋子。詩千改這一天無語過太多次,道:“等等。”

賀雪像被按了定身鍵,整個人凝固了。

詩千改遞給他幾顆羅漢瓜——她片兒果乾的原材料,一種修界特色靈果——並道:“你可以自己切片晾了吃。”

下次不要來拿她的零食了!

賀雪下意識接過,抱在懷裡,很傻的樣子,有些驚訝似的抬頭與詩千改平視了一會兒,又迅速慌亂錯開,對著詩千改右側的屋祝融道:“謝謝。”

詩千改:“……”

她挪開步子讓出了門的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

兄弟,你還是滾吧!

賀雪如蒙大赦,抱著瓜圓潤地滾了。

他一出屋子,身形頓時敏捷起來,像個黑貓一樣呲溜竄上了圍牆,瓜因為慣性留在半空,還被他伸手撈了一下。

詩千改:“……”

她的鄰居,到底是怎麼樣的奇人啊!

*

過了小年,日子就仿佛過得飛快,日曆一張張撕下來,很快就要見底。

之後兩天,詩千改的鄰居並沒有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