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滑落的水滴從他臉頰上落下,落到喬希的眼角,惹得他眨了眨眼。
又被騎士按住拂去。
艾伯塔保持著懷抱喬希的姿勢站起身。
喬希原本是幾乎平躺在他懷中的,他站起來的同時一隻手還扶住喬希的腰,掐著往上提了一段,好讓領主的背部靠在自己臂膀上,腦袋抵在自己下頜。
這樣背後有所承靠,會更舒服一點。
猝不及防被抱起來的一瞬間,輕微的失重感傳來。
讓本來就因為煩惱而一整天沒吃進去多少東西、因為饑餓而略沒力氣的喬希,產生了一股輕微的眩暈。
喬希原本隻是靠在他胸前的手,下意識地抓住了騎士被水沁濕的衣領。
水跡將他的指節染得微涼一瞬,但很快涼意就被熱意驅散。
隨即指節輕顫。
克製不住地、一點一點的無聲抓緊。
浴室門被重新打開,又隨手關上。
匆忙之下沒有關緊,還微微敞著一絲門縫。
苦橙花的香氣從門縫中不住泄露出來。
最終染得滿室都是。
新生的小角和尾巴被好好安慰了一通。
可憐的、被主人冷落了一整天,還遭遇了可怕的刀刃威脅的兩個小東西,終於在一通混亂的驚嚇後,得到了一些溫暖的安撫。
喬希有時候覺得自己說了很多次“不要了”、“停下”,但是騎士都仿佛充耳未聞。
將喬希氣得舉著發抖的胳膊撓了他好幾下,又留下幾道嶄新的血痕,“你怎、怎麼不聽人說話?!”
騎士輕笑了一下,暫且將唇從他發頂的小角上移開。
慢條斯理地指給他看,“可是,你的尾巴把我纏得好緊,我不太懂,這是拒絕的意思嗎,寶寶?”
喬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純黑的小尾巴像是找到了心愛的玩具,牢牢在騎士膝蓋上饒了兩圈。
連小桃心都激動地在上麵吧唧吧唧亂拍,恍惚間,好像在不停地朝外發射愛心碎片。
騎士很愛憐地撫了一下,哄它:“不要著急,過一會兒親親你好不好?”
熱氣衝上頭頂,喬希:“……”
喬希唇瓣顫了顫,最終還是惱怒地跳過了這個話題,轉而道:“不準再這麼叫我!”
他應該凶一些的。
但是他的角、他的尾巴、或許還有更多的一些東西都太不爭氣了。
於是這聲好不容易說出口的叱責,也顯得模模糊糊、哼哼唧唧,更像是一種在說“多愛我一些”的撒嬌。
果然毫不意外地當成了一種邀請。
有一會兒,艾伯塔問了一個問題。
他端詳了很久喬希腦袋左側那個指節大小,隻有一個小尖尖的魔角,眼中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寶寶,你隻長了一邊的小角,會不會覺得腦袋一邊重一邊輕啊?”
說完,似乎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好笑,悶聲輕笑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他並沒有那些強迫對稱的思維,覺得不對稱的、隻有一邊的小角是某種缺陷。
他隻是看到喬希的這個小角,就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喬希捧著腦袋,好像很無措的模樣,眼眸濕潤地歪著頭和他抱怨:“隻有一邊,怎麼辦呀?”
並且被這個自己幻想出來的場景激得呼吸急促,如同被什麼小爪子在心底輕輕撓了一下。
喉間乾渴灼燒。
於是,即使理智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仍舊忍不住伸出手,扶住喬希左半邊腦袋,指節抵在上麵,很慎重地說:“彆怕,我幫你扶住。”
喬希:“……”
他覺得艾伯塔的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就那一點點的大小,怎麼可能會一邊重一邊輕啊?
但是,奇怪的是,那隻手掌扶住他的腦袋的一刻。
他卻好像真的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錯覺,覺得有一側發重的腦袋,被輕輕托舉住了。
喬希好像流了很多眼淚。
但是大部分眼淚往往在剛湧出眼角的時候,就被殷勤地卷入口中。
如果當時那張嘴巴不得空閒,過一會兒也會折返回來,沿著淚水劃下去的痕跡,一路輾轉尋覓過去。
這是第一次艾伯塔沒有被戴上綢帶遮住眼睛。
喬希還很不適應。
他在月色中清晰地看到男人幽藍的眼眸,那雙眼眸像是對他有著無限的探知欲,無數次將他從額頭上的小角一直看到尾巴末端。
有時候喬希會難以忍耐地把眼睛移開,但很快就會被人捏著下巴轉回來。
他覺得艾伯塔好煩人,氣得扭著臉啃他的指節。
……
洗了個澡。
喬希迷迷糊糊趴了一會兒,要睡不睡的。
他白天雖然接過了傭人放在門外的飯菜,但其實因為心中裝著事情,並沒怎麼吃,餓得手軟腳軟,渾身都不舒服,之前在浴室中拿匕首在小角上比劃的時候,手腕都有些發顫。
直到現在才算吃飽了一些,渾身暖洋洋的,忍不住犯懶。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從生長出來就一直瑟瑟發抖害怕外界的小角和尾巴,在被好好照顧了一通後,也舒服多了,沒有那種仿佛隨時會被空氣割傷的極度不安感了。
……雖然照顧的過程讓他回想起來,還會忍不住朝騎士罵臟話。
在他犯困發呆的時候,艾伯塔折返回浴室中,清理喬希撲騰的到處都是的水痕,以及他慌亂之下打翻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碎裂的香氛瓶、各種亂七八糟精油和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銀質的小匕首……艾伯塔撿起匕首的時候,動作頓了頓,眸色冷暗,沒忍住手下一個用力,將這柄匕首生生捏的變形碎裂。
最終化為一堆齏粉,被冰冷的水流衝進下水道。
連帶著臥室地毯上散落的各種書頁,還有個奇怪的沒有任何內容的空卷軸,都摞好擺放到了書桌上。
不過幾分鐘,所有雜亂的痕跡都被整理清爽,整個臥室又變回乾淨整潔的模樣。
變成了一個舒適的小窩。
隻剩下苦橙花的氣味淡淡氤氳在空氣中。
艾伯塔走到床邊的時候,喬希終於從飯困中清醒了一點。
大腦重新開始轉動。
他在柔軟的床褥中翻了個身,結果因為新更換的床單和被褥過於蓬鬆柔軟,連翻身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努力了三次才成功,從床正中間滾到艾伯塔身邊。
仰起臉,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尾巴“啪”一下,在柔軟的床褥中拍打出一道沉悶聲響。
“我知道了,”尊貴的領主在他的床榻上展開重要講話:“你是不是昨天就發現我的尾巴了?”
遲鈍的喬希終於發現了一些端倪。
他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反複回憶了一下昨天艾伯塔要求他用尾巴繼續的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他帶上了濾鏡,現在回想,總覺得騎士那樣子是在冒著壞水。
騎士垂下手,將他因為亂滾落到臉頰上的黑發送回耳後,“抱歉……”
在心中快速組織語言。
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喬希被他哄得心情還不錯,他趁此機會坦白,應當是存活率最高的時刻。
喬希最多再生氣一下。
但隻要他滑跪的姿勢夠誠心,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這個嬌氣的小領主,說不好哄是很難哄的,可以將他折騰得狼狽不堪。
但隻要捏住他的脾氣,順著給他挼毛,有時候又會很好說話。
結果吧不等他主動開口,喬希就又自顧自說道:“哼,我也就是看在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劍士,諒你也撲騰不出什麼水花,才勉強沒有殺掉你。你最好識趣一點,不要想著乾一些一奇怪的事,不然,我就把你關在地下室裡,讓你一輩子隻能蒙著眼睛做成我的工具。”
沒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劍士能怎麼威脅到他,他就是因為這個才饒了艾伯塔一命的!
絕對不是因為被什麼奇怪的戀愛腦支配了!
給自己找了個絕妙的理由。
喬希頓時長舒一口氣,尾巴快活地在空氣中擺來擺去,顯出幾分得意。
坦白的話湧到舌尖的魔王:“……”
貓貓上一秒剛放完狠話、自己給自己找到台階下,你下一秒就掀掉他的台階,下他的麵子。
那是不想活了。
幾秒前還是一個絕妙的坦白時刻。
此刻倏然急轉直下,變成了地獄模式。
艾伯塔脊背僵硬片刻,猶豫著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卻看到喬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住他的手,將腦袋枕在他掌心,悄無聲息地睡著了。
因為睡姿太奇怪,側頰擠出來一點小小的肉,嘴巴也微微撅起來。
他忍不住伸手,用另外一隻空閒著的手摸索過去,拇指指腹抵著喬希因為被吻了太久而顯得異樣紅潤的唇珠,微微摩挲兩下。
“手無縛雞之力”的魔王一邊忍不住欣賞可愛貓貓的睡顏。
腦袋一邊陷入劇烈的憂愁中。
—
從那天之後,艾伯塔一直想找到機會提一提坦白自己身份的事。
拖得越久,他心中不妙的預感就越強烈。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之神並不眷顧邪惡的魔王,那天之後他很少再找到合適的時機,有一次好不容易他覺得或許可以提一下了,又被突然敲門進來的仆人打斷,沒有了後續。
而且,這還不算什麼。
數日之後,發生了一件更為棘手的事。
領地入口守衛處傳來通訊,從中心城而來的光明聖子的車隊已經進入魔王領,要不了多久就會抵達中心小鎮。
喬希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鏡子前觀察自己。
或許是因為隻有一半的魅魔血統,某一日喬希忽然發現,他的魔角和尾巴居然是可以暫時消失,或者說縮回去的。
他近來通過努力練習,已經可以自主控製住小角和尾巴收回去。
但還很不熟練,需要更多的練習。
結果就收到了這樣的一道消息。
正在他的身邊的艾伯塔,就看到喬希在展開信紙之後,像是記起了什麼很不好的東西,眸色一冷,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