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架鬨出的動靜太大。
很快,這家酒館的負責人就走了出來。
是個麵相很溫和的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但臉上的雀斑給他增添了一點活潑的氣息，讓他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一點。
酒館嘛，大家喝了點酒吵吵鬨鬨的容易上頭,是個經久不衰的事故高發地,打架鬥毆這種事再常見不過。
酒館主人處理起這種事故也是駕輕就熟。
召來常年在這裡維持秩序的幾個塊頭極大的護衛,把兩個人一起打包丟了出去。
這兩個人一被丟出去就安分了。
停戰。
互相呸了幾口，各走一邊，分道揚鑣。
城鎮中有巡查隊，如果他們敢在街道上繼續打，大概率要被抓緊去蹲幾天禁閉，還要罰款。
順便一提，這些嚴格的法規也是由新領主上任後大力推廣的，在魔王領，即使有錢有勢,觸犯法規也必須按照律法行事。
因為如此,魔王領上的治安尤其好。
甚至沒有在人口大量膨脹的時候升起動亂,一有點苗頭就給壓下去了。
彆的領地上也有類似的規矩，但往往不會太重視，實行起來不嚴格，總是有走後門的。
自然就沒有這麼好的效果。
喬希本來想趁亂跑路，場麵尷尬得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結果眼角瞟了一眼酒館主人的樣貌，又遲疑了一下。
他的記憶力很好,即使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也不覺得模糊。
看兩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喬希略感驚奇地戳戳身邊的人,和他分享：“你還記不記得？這好像是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向導。好巧,雖然這裡確實是原來那個小鎮子,但沒想到能這麼巧遇見他。”
艾伯塔跟著他的視線看去,微微挑眉，模棱兩可地說：“是嗎？”
喬希無語：“就知道你不記得。”
他哐哐哐猛拍艾伯塔的腿，很難說不是在借機發泄自己的尷尬。
艾伯塔這個人某種層麵上是很自大的。
其實他的記憶力肯定比喬希要好，但大多數人在他眼中都是不需要留下痕跡的存在。
真傲慢。
喬希總能在一些奇怪的角落，發現他像是一個魔王的一麵。
艾伯塔笑了笑，捏了捏他在自己腿上亂鬨的手：“又不熟。”
喬希看到酒館主人如此熟練地處理好這一出糾紛。
有些感歎：“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小孩，看見魔獸都嚇得哭鼻子，現在也是個很成熟的大人了，其實我感覺也沒過去多久。”
而且當時穿的那麼破破爛爛的一個小孩子，現在無論是穿著、麵貌、精神，都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跟隨著這塊飛速富饒起來的領地，一同成長起來了。
喬希露出一個很輕的笑。
雖然總是遇到各種不順心的事，但那些加起來都無法抵消掉，親眼看著一片領土被他建設成如今這副模樣的滿足感。
艾伯塔說：“哦，我想起來了，當時一見麵你就抱住我。這小孩把眼睛蒙住，挺識趣的。”
喬希：“？”
喬希驚呆了：“我什麼時候一見麵就抱你了？那是因為你一站起來身上的衣服都掉光啦！我隻是幫你拉一拉，怕害到人家小孩子的眼睛。”
“是嗎？真抱歉。”艾伯塔也不嘴硬，隻是說：“那可能是我太喜歡你了，才情不自禁把當時的見麵幻想得美好了一些。”
喬希給他說的耳朵發熱。
先前因為尷尬還沒散去的熱度又疊加上一層。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按理說相處十幾年，都很熟了，熱情理應消退，但他仍舊會被艾伯塔一些好像很做作的情話給逗到。
艾伯塔又問：“不過，我有一個事情很好奇。”
“嗯？”喬希看向他。
艾伯塔湊到他耳邊，壓低一點聲音：“當時你看到我的身體，還滿意嗎？”
喬希氣得踩他的腳：“你想什麼呢？我當時哪有心思想這麼多事，我在逃跑呢！你的思想真是越來越齷.齪了！就應該讓巡邏隊把你抓起來，好好改造一下滿腦子的廢料。”
不過，他確實是有點潛意識的看臉。
如果當時遇到的是個相貌平平身材平平的人，他根本不會撿回來。
還是個以貌取人的小領主。
當然，這點喬希堅決不會承認，免得被肯定了的人又借此賣弄。
兩人鬥著嘴，或者說是艾伯塔輕輕地逗一逗，喬希氣得嗚哇亂叫地撓他。
也是樂此不疲。
吵著吵著，喬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人攬住腰，幾乎形成了一個被人抱在懷中的姿勢。
有力的胳膊橫貫在他腰間，小臂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繃緊，存在感十足。
艾伯塔掌心抓住他腰線輕輕磨了一下，同時低頭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角，算是個息戰服軟的訊號。
用另一隻手的刀叉點了點身前的盤子，推過去：“我切了半天，嘗嘗？”
說著將盤子中被撕成小塊的烤肉，叉起來一塊，輕輕遞到喬希嘴邊。
喬希兩下子被他挼好毛抓軟了。
乖乖張嘴吃飯。
按理說這種烤肉直接拿起來大口撕扯著吃最方便，酒館中的人基本都是這麼做的。
但喬希絕對不可能乾這種事。
也不全是這樣比較醜，他還是挺講究一人，不習慣在公共場合露出這麼豪放的姿態。
更主要還是因為，舉著吃——那也太累了吧？
而且吃完之後還得清理手上的油漬，想想就很麻煩。
但所有的問題都因為他有一位任勞任怨的騎士而迎刃而解。
喬希隻用張著嘴等投喂。
喬希吃了幾塊，輕輕吸了一口氣。
艾伯塔又給他遞過去一杯檸檬青汁，喬希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才呼出一口氣，說：“好辣，我不能吃了。”
那當然，醃製後又用大量香料和辣椒烤製出來的烤肉。
帶著濃重的香料，口味很重。
喬希是喜歡吃辣的，他挑食但是不但耽誤嘴巴饞，而且很喜歡嘗試新東西。
但是他又是個貓舌頭，口味重的東西就容易覺得膩，往往吃不了多少就不想吃了。
在這方麵屬於又菜又愛跳。
剩下的自然又是被艾伯塔包攬。
清理剩飯的人也沒鬆開攬著領主的那隻胳膊，一隻手很閒適迅捷地將剩下的烤肉送入口中，三兩口就吃完了，一點沒見狼狽，反倒有種從容的優雅。
像隻在進食的大型猛獸似的。
不過這猛獸的另一隻手，則在喬希腰側輕輕揉捏，再繞到肚子上給他按揉。
給喬希揉的靠在他肩頭打哈欠，有些吃完飯後的懶倦。
兩個人靠的太近了，任誰往他們這裡看一眼，都能輕易察覺到那種插不進去任何人般的氛圍。
愛意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隱藏的存在之一。
好在酒館中的燈光頗為晦暗，他們坐的地方又是角落。
並沒幾個人會特意往這裡張望。
那一段打架的小事件很快過去，酒館中永遠不缺話題。
人們熱鬨地喝酒聊天。
喬希吃飽喝足，又被抓住揉搓一番，舒適得都快睡著了。
卻被一道聲音打斷了瞌睡的進程。
酒館主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們身邊：“你們好。”
看到來人，喬希一下子清醒了。
他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其實兩個人並沒有遮掩住麵容，而是用了一個模糊容貌的魔法。
讓人看到他們的臉，隻以為是兩個普通的路人，不會留存在記憶中，也不會聯想到任何熟悉的麵龐。
當然，既然是偽裝那總有疏漏的地方。
但鑒於喬希現在已經是紅袍法師，能戳得破他的偽裝的還真的很難找到。
但是，遇到見過麵的人，還是忍不住會有一點心虛。
酒館主人是來送飲料的，因為剛剛那兩個打架鬨事的人打擾了大家的心情，酒館給一人送一杯飲料當做賠罪。
不得不說，這是一位很周到的負責人。
怪不得他的生意如此好。
酒館主人麵帶微笑地說完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道歉安撫的台詞。
他要給每桌客人都送飲料，按理說打完招呼就應該快點去下一桌，不應當過度寒暄浪費時間。
但不知為何，看到眼前這兩張本應該陌生的麵孔，他卻忽然想起了什麼。
停下來，多說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兩位客人，令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道：“曾經魔王領還是個貧窮地方的時候，我那時候會接一些向導的活計謀生，曾經見過一位大人，雖然他和您長得不一樣，但是二位給我的氣質卻很相似。也很湊巧，那位大人當時也帶著情人，真巧。”
喬希毫無感情地捧場：“哈哈，哈哈，好巧哦。”
實際上放在桌麵下的那隻手已經死死抓住了橫在他腰上的胳膊，緩解緊張。
雖然知道對方肯定認不出來，他還是有種被抓包的錯覺。
長著小雀斑的酒館主人說：“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位大人應該已經變得很成熟穩重，您還這麼年輕活潑，如今你們放到一起區彆就會很明顯了。”
喬希：“我也覺得。”
抱歉哦。
喬希心虛地想，讓你失望了，我還真沒有什麼長進。
不知不覺說了一大堆，酒館主人才反應過來：“抱歉，抱歉，說這些無厘頭的話，打擾你們了。”
他道：“今天的花費幫你們免單。”
走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當時那位大人和他的那位情人至今都還在一起，雖然很多人覺得他這樣挺不理智，但可能是我個人的傾向吧，我覺得與其被規則和未來綁架，那位大人覺得開心就好。唔，當時我就覺得他們感情很好。”
他也是後來看到流傳開的畫像，才驚覺當年雇他做向導的那個法師竟然就是他們的領主。
這些年間，雖然沒有機會去中心小鎮再見一見那位大人，但他始終關注著所有關於領主的傳聞。
自然很了解那些關於領主和他的騎士情人間經久不衰的緋聞。
他的目光落在這兩位陌生的客人身上，思緒卻情不自禁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和送彆法師的清晨。
“我可以冒昧祝福兩位感情長久嗎？兩位給我的感覺也很恩愛。”
喬希愣了愣，才慢慢地說：“可以，可以，謝謝你。”
他掐在艾伯塔胳膊上的手也不知不覺放鬆了。
人走了，喬希緩緩地歎口氣：“嚇到我了，唉，看來魔法也掩蓋不掉氣質，這真是一個漏洞。”
艾伯塔的指尖點在桌子上，慢慢地笑，答非所問：“這個人，倒是挺有眼光的。”
喬希：“……”
這是重點嗎？
不過，他呆了呆，也沒有反駁。
臉頰有點熱。
—
結束這個小小的插曲，喬希和艾伯塔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