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真讓沈瑜給說對了,連喬是真的不會抽煙。
真正會抽煙的人就像是沈瑜這樣,煙從嘴巴裡進,再從鼻子裡出,尼古丁過肺,才會有那種所謂讓人神經放鬆的感覺。
連喬是沒學會這招,頂多也就含個煙嘴兒裝裝樣子,煙味兒清苦,走口腔和嗓子眼兒裡溜達一圈又吐出來,她一點兒也沒覺得有哪裡好恰,甚至頭回上嘴得時候還被嗆得直咳嗽,感覺自己像個笨蛋似的,所以試過一次以後就再沒碰過煙草。
“我發現你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妞。”沈瑜說:“是不是所有不懂不擅長的領域你都想要試一試?”
“我......”
連喬抿了抿嘴唇,一聲不吭的低下頭去。
她忽而憶起小時候對煙草的印象。
連家的產業利潤在領域內不是最拔尖兒的,可卻買到了南城最奢侈昂貴的樓盤,華曦公館這棟彆墅的投資令連國偉和鄭薇一度不得不勒緊褲腰帶生活。
在入住華曦公館以後,鄭薇就意識到她必須要充分發揮這座房地產的商業價值,於是動不動就喜歡邀請一些名門富商前來做客,借此攀附關係。
連喬剛剛進薇頓上學的時候,每個周末都還會例行回家,一不小心就會碰上鄭薇的會客席麵兒,連喬本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就很想跟連夢喬一樣躲在自己的臥室裡為所欲為,但是鄭薇每次看見她都會大聲的cue她的名字。
“小喬!去幫客人蓄點茶水!”
“小喬!去剝兩個黃金橙來給客人!”
連喬心想你們到底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如果都斷了真的不方便行動,那還來做什麼客啊?回家好好躺著他不香嗎?再者,真這麼需要人打下手,多給女傭發一倍的工資讓她加班兒不就好了。
她偶爾頗有微詞,都會被鄭薇淩厲的眼神給懟回去,一來二去連喬也就棄療了,頂著一張“被逼良為娼”的臉去客人跟前兒刷存在感。
她臉色不大好,有一回家裡來的是一對兒慈眉善目的老夫婦,老太太笑眯眯的盯著忙裡忙外的連喬瞅了一會兒,打趣兒道:“鄭副董啊,我看小丫頭在我們這兒忙來忙去的也挺辛苦的,估計心思也不在咱們這兒,他們現在上學放不到幾天假吧?還是讓她自己回去玩兒吧!”
終於有人讀懂自己的心思了!居然還幫自己說話!連喬聞言感激涕零,她滿懷期待的看向鄭薇。
本以為鄭薇會因為客人的話而放棄固執己見,誰料鄭薇隻是微笑著把她拎到了一邊兒。
“你這副臉色甩給誰看呢?”甫一進廚房,鄭薇就垮下了臉色,咬牙切齒的訓斥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邀請安先生和安太太來家裡做客花費了多少口舌!”
“那是你的客人,關我什麼事……”連喬側身對著她,小聲嘀咕。
鄭薇耳朵尖得很,聞言怒極,狠狠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將她推的正麵對著自己。
“連喬你算老幾
啊你跟我這兒擺譜?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頂嘴了!”她冷笑著,伸手去揪連喬的耳朵:“你給我聽好了,你吃一天連家的飯,你就得聽我的一天。”
鄭薇揪耳朵是真的疼,連喬自己也不是什麼寧死不屈的烈士,她疼出眼淚花兒來了,一邊兒唯唯諾諾的道著歉,一邊兒聽鄭薇說:“待會兒出去給我表情好點!聽到沒有!我警告你,要是讓我發現你不笑,我有你好看!”
連喬心想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不了就笑咯!
但是她仍沒放下抗爭的心思,於是她趁著去泡紅茶的功夫,把頭發紮了起來,將耳朵都露在了外麵。
她膚色白,小巧玲瓏的耳廓被鄭薇的手勁兒揪的有些紅腫,紅撲撲的色澤跟脖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拿著琺琅彩的茶壺在安老太太跟前兒晃悠了幾圈,果不其然,很靈通的安老太太就發問了。
“小丫頭,你這耳朵怎麼紅兮兮的呀?”
連喬當即嘴巴一癟,委屈巴拉的看向鄭薇。
鄭薇雖然還在微笑,可兩腮都顯而易見的繃緊了。
“你們還體罰孩子的嗎?”安老先生的臉色卻立刻沉了下去。
這事兒直接導致鄭薇被安家二老嚴肅的訓斥了半天,以至於她的合作提案一個字兒也沒撈著提。
連喬是圖一時之爽了,她還天真的以為鄭薇會因此而有所收斂,但她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
鄭薇對她的態度江河日下,劈頭蓋臉的罵了她一頓還不算完,最可怕的是,鄭薇發明了一種比揪耳朵更加易於上手的收拾她的方法。
揪鬢角。
如果讓連喬選,她寧願選擇被揪耳朵,扯頭發。
鬢角跟頭皮連著,揪鬢角簡直像是要把頭皮給撕下來似的,那種疼讓人毛骨悚然,鄭薇選擇它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揪鬢角不會留下痕跡。
連喬有時候真的是對鄭薇這個女人充滿了敬佩,她怎麼能想到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折騰人的法子。
一次兩次之後,連喬逐漸開始明白這種無謂的頂撞和反抗治標不治本,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她開始學乖了。
某天,家裡來了個富商模樣的男人,那男人來時就叼著一隻看著就價值不菲的煙鬥,並且一直不停的抽著,鄭薇當即慫恿連喬去幫忙續火。
連喬沒乾過這事兒,既然鄭薇要求她就隻能硬著頭皮上,誰曉得她剛湊過去,那男人猝然麵朝她轉了過來,從嘴裡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徑直噴到了連喬的臉上。
那口煙霧的味道連喬至今都記憶猶新,刺鼻、嗆人,還夾雜著雄性口腔裡自帶的某種腥味兒,連喬被嗆得當即不得不捂著嘴巴轉過身去,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原以為對方是無意的,可萬萬沒料到,在她幾乎咳出眼淚來的時候,對方卻充滿了惡意的大笑起來。
那男人翹著二郎腿,舒坦的倚在昂貴的沙發上,怪笑著用煙鬥指了指她,像是對著什麼新鮮玩具。
“反應這麼青澀啊!”他說:“
蠻可愛的嘛!”
可愛你個仙人板板!!!
事後,連喬在浴室裡洗了一個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澡。
也是自打這事兒之後,連喬就算是把某些人的變態心理給琢磨清楚了。
就是有一種人喜歡看彆人手足無措的樣子,就是有一種人享受那種欺負純真無辜小可憐的的快感。
當老煙槍把煙嘴兒遞到你跟前,他希望看到的一定是你露出驚懼而害怕的神色,但是,當他發現你點煙的動作比他還熟練,那他一定會失望透頂,自此斷了調戲你的念頭。
以此類推,人都是有同理心的,誰會樂意調戲自己的同類?他們隻是樂於看著一塊手無縛雞之力的白絹兒被自己親手搓皺,潑上顏色,那糟蹋人的刺激感,才是該死的迷人。
因而連喬清楚的知道,她不能是柔弱可欺的白絹兒,她得是無所畏懼的鋼鐵。
“我隻是……迎難而上罷了。”她似有所感,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沈瑜怔了怔,垂眸看她。
少女猝然的安靜來的毫無預兆,就像是一株勃勃生長的嫩草,陡然被人一腳踏平。
他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學校醫務室裡,少女看見他手臂上血淋淋的傷口,被嚇得直捏褲麵兒的樣子。
明明很害怕,卻還要強迫自己接受。
這種行為看似古怪荒誕,思及內裡的緣由時卻讓人感到心疼。
此時,那顆耷拉著的小腦袋喪氣滿滿,深褐色的發頂蓬鬆,有淡淡的光澤,質感柔順,讓人無端的想到一些草食係的小動物。
沈瑜忽然有一種想要伸手摸一摸她腦袋的衝動。
——拍拍小綿羊的頭,告訴她不要那麼難過。
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他鬼使神差的把手探了過去,才伸到一半兒,連喬忽然川劇變臉似的收掉了所有的頹然之色,昂起頭瞪眼道:“哎我發現你這個人很雙標哎!”
沈瑜:“……”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他慢慢的收攏了五指,改握拳,最後留了一根食指,非常恨鐵不成鋼的指了一下連喬:“你——”
“我什麼啊!”連喬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隻顧著自己抄起手臂,理直氣壯的大聲道:“憑什麼男人就可以抽煙,女人抽煙就要引得你大驚小怪的!”
沈瑜:“……”
“你這就是妥妥的性彆歧視!”連喬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沈瑜!”
沈瑜的太陽穴開
始跳了:“你這個——”
“什麼我這個那個的!我沒有名字的嗎!”連喬拍開他的手,得理不饒人道:“有事就喊我小喬,沒事就喊我小妞、小丫頭片子,你們男人是辣雞嗎!覺得女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很好欺負是嗎!”
沈瑜:“???”
連喬越說越氣,跺腳道:“沈瑜我看不起你我!”
沈瑜:“……”
之前有句話叫什麼來著?不要跟女人吵架?吵輸了你不是
男人,吵贏了你不是人。
事實上這架也吵不起來啊!你看連小喬有給彆人一句插嘴辯白的機會嗎?
沈瑜被她劈頭蓋臉毫無緣由的一頓指責,蒙了。
他回想了一下這通辯論的緣由,愈發費解了,連小喬到底是怎麼把立意一下子拔高到了抨擊男人這個層麵上的?
沈瑜歎了口氣,無奈道:“抽煙這個行為本身就不值得提倡,女人不要抽,男人也一樣不要抽。”說罷,他將嘴裡燃燒到煙嘴兒的最後一點兒煙屁股摘了下來,走到路口的垃圾箱旁邊兒,信手扔了進去,表決心似的:“不抽了。”
“你都抽完了好不好!”連喬哼哼著轉過身去,用一個後腦勺對著沈瑜:“不教就不教唄!好像我多求著你一樣。”--
沈瑜輕輕的“嘖”了一聲。
她好像終於真真正正的生氣了。
在此之前的許多次,少女都曾情難自已的伸出她鋒利的小爪子,但是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又非常克製的收了回去,改用一副很討巧的麵具對人,讓人對她失了警惕。
沈瑜作為一個局外人看著都替她憋屈。
而當下,她在自己麵前,終於敞開來撒火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向自己展示了自己的真實呢?
沈瑜的眼眸微微發亮。
“好吧,是我這張嘴亂說話。”他吊兒郎當的歪了歪頭:“我替我的嘴向你道歉。”
“我是誰啊?”連喬白眼兒。
“連小喬。”沈瑜湊近了些,彎下腰,拖腔拉調的輕笑:“對不起~連小喬,行了吧?”
連喬的臉頰微紅。
她其實也知道自己有點兒無理取鬨了,沈瑜有什麼錯麼?沈瑜一點兒錯都沒有,就是撞槍口上了罷遼。
她也一向對自己的脾氣收放自如,沒曾想幾次三番的在沈瑜跟前兒差點破功,今天更是完全失態,脾氣發完她就後悔了。
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沈瑜。--
沈瑜這副皮囊生的是真好,沉默的時候冷俊而矜貴,動怒的時候霸道而桀驁,抽煙的時候慵懶且邪肆,此時含了些笑意看過來,又好似春雪初融一般,溫暖生華,怎麼看怎麼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