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渢這是第二次來這亓雲殿,第一次來這兒她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差點丟了性命,第二次走進這個地方裡麵一切都被重新修繕過。
她心裡閃過一絲異樣,卻又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兒,總之這個地方讓她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心裡麵仿佛紮了一根刺進去,因為太小太細怎麼也弄不出去,可又始終讓人很是在意。
一進亓雲殿裡,便覺得暖烘烘的,殿內燒著地龍,如同春日一般。
珍貴人躺在臨窗大炕上,身上蓋著一件薄被,之前覆在臉上的麵紗已經摘下,從前的容漣眉眼柔弱,端的是風流婉轉,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心生憐愛之意。
然而現在的珍貴人舉手投足之間,總讓裴渢覺得有那麼一絲怪異,照著彆人畫自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像。
珍貴人慢條斯理抬頭,理了理自己鵝黃色的衣裙並未有起身的意思,她眼眸輕輕一挑,帶著一絲媚意道:“姐姐來了。”
裴渢在珍貴人麵前四五步的距離站定,微微福身,不卑不亢道:“貴人安好。”
說完,話語一頓,幽幽抬起頭,露出一雙冷冽的眸子笑了:“貴人認錯了,我不是你的姐姐,更擔不起貴人所謂的‘故人’二字,這兩個稱呼有意義深遠,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裴渢話裡透著一絲警告之意,教珍貴人不要胡言亂語。
珍貴人麵上無什麼畏懼之色,她動了動身子,自言自語道:“沒想到有一日也能瞧見你在我麵前卑躬屈膝。”
裴渢平靜道:“珍貴人是宮妃,而我是外臣家眷,按宮規我該行禮而已。”
珍貴人臉色一頓,忽地低聲輕笑了起來,她微眯著眼睛,炯炯地盯著裴渢:“我怎麼忘了,你我二人都是容家丟棄的棋子,你如今可不姓容,姓裴,是被容家除名的人,你我二人是無緣做姐妹了。不過故人二字還是擔得起的。”
裴渢斜睨著看向珍貴人,勾唇露出珍貴人熟悉的譏誚,聲音一點一點從輕啟的朱唇裡吐露出來:“可是貴人心裡麵定是一心想著如今折磨我這位故人,教我一輩子痛苦最好。”
“而我我這位故人卻是恨不得貴人馬上去死。”裴渢聲音低沉,帶著些微寒意。
珍貴人盯著裴渢的神情,兀自連連笑了起來,她拿起一張帕子輕輕擦拭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你的性子可是一點都沒有變,從不來不給人留有餘地。”
她忽然坐起身子,單手撐著下巴:“我知你現在想不懂我如今身處風口浪尖卻有恃無恐的原因。”
珍貴人眼底盛著一絲陰毒,卻裝作無害的模樣,嘟唇追問著裴渢:“你想知道嗎?你求求我,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珍貴人一臉興致勃勃,看著裴渢,希望能從裴渢看出一點彆的情緒,可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眼眸一沉,凝結著陰鷙,又婉轉地笑了笑:“其實我已經見過了咱們曾經那位道貌岸然的父親,你知我成了陛下的珍貴人,心裡害怕至極,可又無能為力。”
珍貴人說話的語氣微微有些轉變,幾分沉悶,幾絲怨恨和一抹暢快。
“從前我也怕極了咱們這位父親,因為他能掌控我的地位、我的一切,我畏懼他,卻也討厭他。可如今卻是相反過來,他畏懼我也厭惡我,畏懼我害怕翻從前舊賬拉他一心一意想要護著的容家榮華下地獄,也厭惡我這個給他抹上汙點的女兒儘然來到了盛京城。”
珍貴人放下撐著自己下頜的手,平放在矮桌上,頭輕輕地靠了上去,擋住了自己流露出來的神色,她癡癡道:“明明我不必跟著沈少期他們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可他卻不願意出麵幫我一把,讓我免受苦難。就如你在宮裡出事,他都沒有想過為你辯清事實,就急著將你逐出容王府。”
“對我阿娘看似情深實則薄幸,對你母親更是冷血無情,這樣的男人為何要讓他活在這世上,即便活著也要讓他活在驚懼裡。”
珍貴人將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裡,眼裡閃爍仿佛淬了毒的綠光:“所以我告訴他,他若是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就告訴陛下是容家狼子野心,為了篡位才將我送到陛下身邊。”
裴渢眼眸一頓,微微蹙著眉頭,抿了抿自己的朱唇,心裡有什麼東西仿佛就要一點就透。
珍貴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他那麼在乎容家,那我就要讓他為了容家不得不整日驚懼,生怕我那一日發瘋了,就拉著容家一起陪葬了。”
“我恨這個男人……”
珍貴人喃喃道。
她些微頓了一下,又霍地一下抬起頭,眼眸幽深至極,仿佛陷入極大的怨恨當中。
珍貴人緩緩站起身子,靠近裴渢,兩手抓住裴渢的臂膀,眼眸變得陰狠,恨不得吃她的血肉肯她骨頭:“可我最恨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