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的氛圍輕快高雅, 服務生又為千梧倒了一杯酒,江沉擺手讓他下去,拿起了麵前的酒杯。
一絲微妙的安靜在兩人之中飄蕩,江沉輕輕晃著酒杯許久, 開口似是不經意道:“要不要加點一份司康?”
千梧皺眉不語。
江沉繼續專注地晃著紅酒, 用詩朗誦般的口吻輕聲道:“英式司康,五百克麵粉加入白糖和鹽, 再取黃油塊加入混合乾料, 一起揉捏至沙粒狀——”
“夠了。”千梧無奈按了按太陽穴, “這是彆西卜的菜譜, 我們一起闖的第二個副本。還需要再次確認身份嗎?”
江沉抬眸看著他,低聲道:“怎麼會這樣, 是神經的故障還是——”
他說著忽然停住, 回頭環視四周。
四周的客人舉止神情都十分自然,江沉視線飛快掃過餐廳的每一個角落,終於落在對角線另一邊。
那裡坐著一對舉止誇張的男女,男人背對著看不清臉, 女人穿細高跟黑絲襪,吃到一半就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江沉皺眉道:“果然是過去那個時間點, 我對這一對印象深刻。”
往昔之門固然是一種獎勵, 但這種獎勵也未免太大了。
大到指揮官先生無法相信, 坐著懷疑人生。
“想不通, 放棄。”千梧又飲儘第二杯酒, 舔了舔唇角沾著的酒液,輕輕籲了口氣。
唇齒馥鬱,他帶著一絲醺然低聲道:“既來之則安之,久違的一口好酒, 你不嘗嘗?”
“不是一口,你已經喝了兩杯了。”江沉遞過去手帕,“慢點喝,你臉已經開始紅了。”
千梧接過放在一旁,隨手解開襯衫領口一顆扣,朝身後抬了抬手。
服務生托著酒瓶再次來倒酒,還沒觸碰到杯壁,江沉忽然說,“我記得元帥在這裡有酒。”
服務生動作一頓,“是的,江元帥在這有幾瓶存酒。需要取來嗎?”
“嗯。”江沉頗具氣度地點頭,“我記得有一瓶Louis本人家藏的白雪香檳,麻煩核實下,如果有,開那瓶就好。”
服務生微微皺眉,“您確定嗎?那瓶是江元帥為一個月後的禮宴預留的酒。”
“嗯。”江沉語氣沉著,“我爸讓我先慶祝眼下,之後他會補一瓶酒過來。”
千梧眼睛瞪圓了,直到服務生退下,他在桌子下狠狠踹了江沉一腳。
“有何不可?”江沉挑眉,“我爸可能會一槍斃了我,但我們最晚明天早上也就走了,槍子吃不到我頭上。”
“……”
江沉笑起來像極了曾經的江元帥算計人時,用輕柔的聲音哄他,“既然推開了喝酒這扇門,要喝就喝最好的。”
千梧歎了口氣。
服務生很快便帶了元帥封在保險櫃中的酒來,江沉稍作思忖,一次便試對密碼。他指揮著服務生開瓶,倒出半瓶在醒酒器中,抽儘瓶中的空氣將剩下的重新封存好。
“不管明天進多麼凶險的副本,至少還有一個悠閒的夜晚。”江沉舉杯微笑道:“辛苦了。”
千梧把杯子放在鼻下輕吻那昂貴的馥鬱,低聲道:“辛苦了。”
前菜還沒上完,千梧已經指揮服務生把剛剛封好的半瓶酒又打開了。
酒醉的畫家麵紅耳熱,貪醉不停,垂眸不自禁地微笑。
“對不起江爸爸。”千梧抱著杯子低聲絮絮叨叨,“開都開了,不如儘興。如果隻剩給你半瓶,你反而會更生氣的。”
江沉隻喝了兩三杯的量,他隻勸千梧慢飲,卻不勸他少喝。神經中難得來幻覺中快活一次,一醉解愁才是享受。
鮮嫩的黑鬆蘆筍上來時,千梧已經趴在了桌上,昏昏欲睡地垂著眼。
桃麵紅唇,江沉叫了他一聲,他不悅地抬眼,黑眸水蒙蒙,無比生動。
“嗯?”千梧蹙眉,“乾什麼?”
“蘆筍上了。”江沉用哄小朋友的聲調,“嘗兩口再睡。”
千梧有些虛焦的眼神定了許久才定在麵前本就隻容兩口的菜品上,思考了幾秒鐘,緩緩拿起叉子。
他手腕不穩,叉起蘆筍回來時手背在旁邊切牛排的餐刀上劃了一下,沒有流血,隻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
千梧皺眉將叉子放下,仔細檢查了一下手背,又捎帶著確認手指沒有受傷。
江沉長歎一聲,往他手背上多看了兩眼,忍不住感慨,“我看你進再多本都曆練不出來,嬌氣得很。”
千梧無聲地打了個酒嗝,銜醉冷笑,“我又不是軍營裡練兩年就皮糙肉厚的指揮官。”
“多謝誇獎。”江沉虛讓了讓酒杯。
印象裡的這一天,他們吃過晚餐,原本想冷靜克製地重新梳理下二人的關係。但飯後江沉直接打電話回家裡謊報有事,他們去了另一家酒店。
今天也是一樣,千梧撐著七分醉三分醒站在英的門口,見江沉翻動手機列表努力挑出從前那家榮幸的酒店,忍不住嗤了一聲。
“笑什麼?”江沉挑眉,“遵循客觀事件的發生,有什麼問題?”
“指揮官先生。”千梧趁著酒熱附在他耳邊說,“進門之前你說過的話還記得麼。”
“不記得了。”江沉頗為理直氣壯。
禮賓車無聲地滑到他們麵前,停下。江沉打開車門,“上車吧,我嬌滴滴的千梧老師。”
千梧一直在笑,也搞不清哪裡好笑,似乎從醉意剛剛上頭時便止不住地想笑。
車子啟動前,餐廳門口的禮侍生鞠躬彎腰將一男一女送了出來。正是舉止誇張的那對,切換角度,千梧終於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江沉,有熟人。”
江沉漫不經心一回頭,而後有些意外地挑眉。
“崔叔的侄子。”江沉說,“當年沒認出來,可惜,拿告狀要挾他一番,或許能撈點好處。”
千梧笑得在座椅下麵踹了他一腳。
“你當年可沒有現在這麼老奸巨猾。”
“我長大了。”江沉微笑,“長成了我爸爸的樣子。”
“二位,可以走了嗎?”司機問。
江沉點頭,“走吧。”
車子啟動的一瞬,餐廳裡走出一個高挑的男人,他和那個侄子禮貌寒暄,握手時躬了躬身,不經意間側臉闖入千梧的視野。
原本熏然微笑的千梧神色忽然一頓,車子滑出,他立刻回過頭。
“等一下。”他抬手拍拍前麵的座位,“有勞,稍停一下。”
司機緩緩踩下刹車,“我倒回去?”
“不必刻意。”千梧說,“就停著。”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米白色的休閒長褲和襯衫,清爽自然。他話不多,大多數時候隻是微笑,在二人之中起到帶話作用的是餐廳的領班。
千梧醉得視線模糊,眯起眼趴在車玻璃上看了好幾次才敢確定,領班不止一次做出了“老板”的口形。
風吹拂過那男人的頭發,他順著風向自然地抬了抬頭,讓被吹散的碎發朝著一個方向撥開。清晰的眉眼被千梧全都看到了。
“怎麼會這樣。”江沉語氣一下子沉下去。
那是幾乎和屈櫻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五官,卻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臉上,除了輪廓稍更硬朗英挺外,彆無二致。
千梧上下看了好一會,再三確認了身高,甚至看了喉結,才緩緩道:“真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