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一下忙碌起來,宮人身影在明燈間穿梭,熱水、巾櫛、薑湯等物被一一奉到案上。
少年坐在胡床上,身上已換了乾淨衣袍,烏發也已用發帶鬆鬆綁起,正端著碗薑湯,慢慢喝著。
小秦瓊繞著胡床走了幾圈後,便安靜的偎在小主人身邊,睜著雙碧瑩瑩雙眼,瞅著四周宮人。
宮人們既稀罕,又懼怕這奶豹子,隻敢好奇的望著,並不敢靠近。
熱氣騰騰的薑湯源源送入腹中,驅散寒冷,暖熱四肢百骸,也將混沌不清的神智慢慢喚醒。
少年羽睫閃動。
懊惱兼羞憤。
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腦子抽風跑來了這裡。還光著腳,隻穿著件寢袍。
所以小小一碗薑湯,少年喝得格外慢吞吞的,借以掩飾尷尬和無措。
元黎以指敲案,坐在一邊席上,問:“怎麼?不合口味麼?”
雲泱忙搖頭。
這下不敢再磨蹭,快速喝完了。
嚴璟捧著件素色鬥篷過來,笑嗬嗬道:“這還是幾年前陛下賞給殿下的,殿下沒怎麼穿過,與太子妃身量倒差不多。”
元黎點頭。
嚴璟立刻將鬥篷抖開,親自給雲泱裹上。
暖意轟然襲來,給少年玉白膚色渡上些熏意。
元黎問:“好些了麼?”
雲泱點頭。
想了想,道:“給你添麻煩了。”
“無妨,一碗薑湯,一件衣袍而已。”
元黎使了個眼神,嚴璟會意,領著宮人們退下。
殿內安靜下來,唯聞廊下瀟瀟雨聲。
元黎起身,欲將被冷風吹開的一扇窗關上,不料剛一動,衣角便被人扯住。
元黎一怔,垂目望去。
“孤去關窗。”
元黎溫聲。
少年觸電般鬆手,繼而懊喪垂下頭去。
不多時,元黎去而複返。
他重整衣坐下,問:“做噩夢了麼?”
雲泱一愣,抬起頭,問:“你怎麼知道?”
元黎淡淡一笑。
“孤有段時間,亦是如此。”
雲泱很快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哪段時間。
這是東宮人人都知道的禁忌話題,亦是長久以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雲泱再度垂下頭,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下揪著懷中奶豹的耳朵。
“
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可讓太醫院配些安神的草藥,不可硬撐著,否則……”
雲泱敏銳捕捉到後麵未儘的意思:“否則什麼?”
元黎卻依舊淡淡一笑:“沒什麼。硬撐著,總是對身體不好的。”
雲泱沉默了會兒,咬了下牙,鼓足勇氣問:“是因為,你的母後,和你的兄長麼?”
空氣更靜,雨聲更厲。
靜默如同看不見的網,將兩人包裹其中。
雲泱有些後悔。
可於這後悔之中,又有從未有過的衝動與熱意在滾動。
他不想再裝傻充愣了。
就算是將那些恨意血淋淋扒開,他都不想再這樣,像個罪人一樣坐在他的麵前,連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關心和好意都不可能。
何況,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以後,他可能就沒有機會同他說了。
雲泱再度抬頭,望著對方半隱在昏光中的俊冷麵容,道:“我知道,我不該衝動的來打擾你,更不該問你這些話。我也知道,這樁婚事讓你很為難。其實,我也不願意來帝都的,你和我們家的事,我也不清楚。我隻記得,賜婚聖旨下來時,父王母妃還有兄長們都愁容滿麵,周伯伯和府中家將看我的眼神都充滿憐憫,好像我嫁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會吃人的老虎。我承認,我剛來帝京時,的確對你有很強烈的敵意,總覺得你會害我,欺負我,所以才處處與你針鋒相對。可上次在大林寺,你那樣救我,幫我,我其實心裡已經知道,你是個好人。你隻是和我一樣身不由己,你心裡甚至壓抑著更深的痛苦,因為身為儲君,因為要顧全大局,所以不得不娶我這個仇人之子。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就不要為難自己了,好不好?”
元黎慢慢抬眼,望著燭火下,少年熠熠發光的烏眸和認真神情。
雲泱見他有反應,且鳳目幽深沉靜,並無多少戾色,頓時備受鼓勵,接著道:“其實,嚴格來說,我和你不算仇人。很多事,我們都可以商量的,對不對?”
元黎靜問:“你指什麼?”
雲泱:“我們和離吧!”
元黎一愣,疑是聽錯。
雲泱道:“我沒有說笑,我是認真的。”
元黎神色晦暗不明:“你知不知道,一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