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文媛隻是來例行通知元黎一聲。
她以為,元黎會很爽快的答應。畢竟有當年那樁舊怨在中間隔著,太子不可能真正願意與長勝王府結親。
這段日子,她也細細詢問過周破虜東宮的情況,從成婚起,太子便將央央安排在遠離正殿的東晞閣,無事從不踏足,新婚當夜,甚至還為了救蘇煜而拋下央央。
人生在世,誰不願意自己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她這回不惜冒著得罪皇帝的風險,也要請下這封和離的旨意,就是不想央央受到更多傷害。
但出乎聶文媛意料,元黎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搖頭:“孤不會寫。至少,現在不會。”
聶文媛皺眉。
雲泱也愣愣看著元黎。
狗太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元黎抬起雙目,直視少年烏黑晶亮的眼睛,正色道:“央央,我們再商量一下這件事,好不好?”
雲泱不解:“為什麼?”
“這……不是我們一早就說過的事麼?”
雲泱處於完全茫然的狀態。
狗太子明明有自己的心上人,為何還要強留他在身邊,難道是看中了長勝王府的兵權?可母妃剛剛已經很直白的表明了長勝王府的立場。他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
再說,狗太子可不像是為了兵權會委屈自己的人。
雲泱於是試探:“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你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儘力幫你的。”
元黎眼眶漸漸泛紅,笑道:“沒有。因為,這是孤欠你的。”
雲泱更茫然。
“欠、欠我的?”
“沒錯。孤欠了你太多,孤根本不知道從何彌補,但孤還是想儘力一試。孤知道,孤以前冷落了你,待你不好,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從今往後,孤都會全心全意好好待你,你留下來,不要和孤和離,不要回北境,好不好?”
雲泱:“……”
不是吧,狗太子,這是在向他表白麼。
狗太子什麼時候對他有這麼深厚的情誼了。
雲泱從未接受過這樣洶湧的“好意”,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下意識去望聶文媛。
聶文媛也覺得奇怪。
太子並非感情用事之人,何況央央這樣傻乎乎的單純性子,也不應該是
這位殿下喜歡的款兒。
這位殿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聶文媛實話實話道:“殿下和央央相處的時日短,並不了解他,他自小被臣嬌養慣了,脾氣大,還任性,瞧著沒心沒肺,其實鬼心眼不少,留在殿下身邊,隻會給殿下闖禍。殿下現在也許覺得新鮮,可往後經年累月,那麼長的時光,如何受得了他如此脾性。殿下若有需要長勝王府效力之處,直接言明便可,不需要如此。”
“不。”
元黎目光堅定,聲音微發顫:“也許在王妃眼裡,他是這樣的,但在孤眼中,他比任何人都勇敢善良,亦比任何人都適合做孤的太子妃。”
“王妃說他嬌生慣養,但孤知道,從小到大,他一個人呆在王府,一直很孤獨,很寂寞,他甚至連一個自己的朋友都沒有。他天性活潑好動,不應該整日困在空曠寂寞的王府高牆內,他應該過更自由自在、有人陪伴的生活。”
“所以,孤——不會放手。”
雲泱已經徹底愣住。
聶文媛內心也受了一波強烈衝擊,抱臂,若有所思的打量元黎。
良久,她歎道:“這僅是殿下一時的認知……”
“不。”
“孤不是一時熱血灌頂,也不是一時鬼迷心竅,孤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隻是這些年,孤做了一場大夢,沒有早早看清夢中的真相而已。”
“孤知道,他有一顆這世間最珍貴最善良的赤子之心,即使被人蒙騙,不敢再交朋友,在看到孤落水時,亦肯義無反顧的跳進水裡去救孤。”
元黎眼底有淚光閃動。
然這話聽到聶文媛與雲泱耳中,卻無異驚雷。
雲泱睜大眼,有些無措道:“救你?”
“是。”
元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當年,真正奮不顧身跳進太液池裡救孤的人,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你落水,並非因為貪玩,並非因為任性,而是為了救孤。你落下心疾,體弱多病,從很小年紀就開始服用那些苦澀的藥丸,亦是因為救孤。”
“你隻是,不記得了而已。”
雲泱茫然兼愕然。
“可我……的確不記得你說的這些。”
“你,會不會搞錯了?我們小時候,見過麼。”
怎麼會這樣。
就狗太子的人明明是姓蘇的,嚴璟,叢英,太後,皇帝,那麼多人都知道。
這件事……怎麼會和他有關係。
聶文媛也驚疑不定道:“臣剛回帝京時,對殿下幼時落水一時亦有所耳聞,當時救殿下的,不是蘇府的那個小子麼?為何殿下會認為是央央?”
話雖這麼說。
一些久遠的模糊的記憶,也突然從聶文媛腦海裡浮現出來。
比如多年前的那個壽宴,央央的確隻在自己身邊坐了一小會兒,就說要出恭,自己偷偷溜出殿去玩兒了。
這一去,就是半個多時辰沒回來。
她當時忙著應酬,隻遣了雲鬟和宮人一道去找,並沒太在意。因為太後壽宴,宮中防守會比平日更加森嚴,根本不必擔心有危險發生。
而且當時內務府為了助興,在殿外空地上設置了很多新鮮有趣的民間小遊戲,吸引年輕的貴族子弟們去玩,央央玩心重,多半會去湊熱鬨。
就這樣,又是半個時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