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日州冷了下笑,身子往前,捏住了那小太監的下巴:“孤若說不想賞月呢?”
小太監到底年紀小,不經事,當即戰戰兢兢,嘴唇打顫,不敢言語。
虞日州將人推開,站起了身,在秋梓的攙扶下,慢慢走了下攬月樓,朝著宮外而去,隔著厚厚宮牆,他仿佛就見到了熱鬨而繁華的燈會。
*
兩個時辰前,雁湖。
宋樂儀站到甲板上的時候,羅怡姝的船還沒走,與她所在的船離得很近,那位秀氣的姑娘正盯著船身,神色恨恨。
“……”
她從小長在貴人堆裡,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見羅怡姝還不走,思量著兩世記憶和方才蘇易所言,不一會兒就把羅怡姝心底那點彎彎繞繞看了個分明。
羅府家境殷實不錯,但離世襲爵位的安國公府可差了遠遠一大截,怕是她削尖了腦袋都想往上湊,偏生又擺一副清高樣,不敢直接表現心底的**。
蘇易混跡花叢,對這些姑娘的真心假意還是分得清的,不然以他一向的脾性,也不至於如此落了人姑娘麵子。
不過方才一事,到底蘇易狠狠落了羅怡姝臉麵,二人又同為女子。宋樂儀心底有可憐,也不想戳穿她心思,飽含深意地好言勸了一句:“羅姑娘,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說著,她轉身吩咐船夫換個方向,準備離羅怡姝遠點。
另艘船上,羅怡姝正神遊九天,驟然聽見宋樂儀的聲音,倏地回神。而這話聽在她耳朵裡,無異於明晃晃地嘲笑,於是她恨恨的抬眼,狠狠地瞪了宋樂儀一眼。
說實話,羅府的幾位姑娘都隨了姑母安國公夫人,性格強勢,嘴巴直。
“……”瞪我乾嘛?
夷安郡主是什麼人,自小被人嬌寵著,從來不受委屈。於是她當即裙擺翩躚,重新轉回了身子,抬著一汪秋水似的眼眸,冷冷地瞪了回去。
對了,皁紗帷帽遮麵,羅怡姝看不到。
宋樂儀十分周到體貼,怕人感受不到她的怒瞪,索性掀開皁紗,重新冷冷地瞪了一遍。
羅怡姝收到眼神兒,心中悲憤羞惱,口不擇言道:“夷安郡主,你憑什麼來教訓我?”
教訓?
宋樂儀聞言樂了,自打重生以來,還沒見過敢這麼和她叫板的人。即便是她上輩子最落魄的時候,諸人也多為陰陽怪氣的暗諷,鮮少有人敢如此與她起正麵衝突。
若說宋樂儀方才對羅怡姝還有憐惜,如今卻隻剩嗤嘲。
明紅衣裙的姑娘慢條斯理地抻了抻袖口,不答反問:“你為何還不走?”
錦衣姑娘被問得一噎,很快回道:“雁湖之上,我想去哪兒去哪!”
羅怡姝當然不會說,她其實是在等蘇易,她這位表哥,一向對女子心軟,等一會兒見她還未離去,定然心生愧疚,加以補償。
況且有姑母在,倆人婚事不成也得成。等婚後,即便夫君不愛又如何,也得尊敬她這位正妻。
宋樂儀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怕是在等蘇世子吧。”
羅怡姝頓時麵紅耳赤:“我與歲初表哥議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關郡主什麼事?若不是我與蘇易自小相識,姑母又撮合,真以為我瞧得上他不成?”
這樣說完一通,她心中底氣更甚,仿佛這“議親”並不是她求來,而是被彆人硬塞來的一樣。
這話她不喜歡聽,宋樂儀嘴角沉了幾分。
雖然蘇易在她心中,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好歹是自己未來夫君的好友,又有過八年同窗之誼,比起這個沒什麼交情的羅怡姝,宋樂儀自是把蘇易劃到了自己人當中。
宋樂儀軟軟地笑了下,繞著手中團扇輕搖,決定與她好好講講道理:“好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羅姑娘,據我所知,羅府與安國公府一沒交換信物,二沒書麵婚約,哪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方才羅姑娘說,安國公夫人撮合你們,這句話真假暫且不論。不過我聽你方才所言,最後一句話倒是真的,你的確瞧不上蘇易,你的眼神裡處處充斥著對他的不屑,可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同意與他遊湖呢?”
“哦,可彆說是被迫的,我看你今天這身妝扮挺精致的,花了不少心思吧?”
說到這裡,宋樂儀頓了頓,不留情麵地戳破了她的心思:“說到底,你是看中了安國公府的權勢,即便蘇易不堪為夫婿人選,你依然想要嫁他。”
“你胡言!”羅怡姝的臉色因為難堪二紅透,她心中有鬼,越說越激動,“方才所言,應該原封不動還給郡主自己才是!誰人不知豫王……”生性紈絝,霸道囂張,論起品性來,又比蘇易好到哪兒去?
好在羅怡姝沒徹底失了理智,知道豫王不是她能評價的,語氣一斂,將後半句話重新吞了回去。
她嗤之以鼻道:“如今郡主要嫁給豫王殿下,難道不也是為了權勢富貴?早早謀劃了依靠?郡主與豫王殿下自小交惡,如今卻要死纏爛打地嫁他,心底也難受的緊吧?”
在這燕京裡,除了當今聖上,當屬豫王殿下身份最珍貴。
一通話說完,錦衣姑娘眉眼間儘是洋洋得意,她覺得自己分析的很到位。
沒了太後恩寵,夷安郡主什麼都不是。到那時,她娘親早死,又不受親爹喜愛,無權無勢,隻比孤女好上一點點,怕是連她都比不上。
她在說什麼?
“……”
這姑娘的腦子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樣啊?
宋樂儀頓時就氣樂了,這麼多年來,頭一次遇上這個麼嘴巴帶刺的蠢姑娘,她扯著唇角諷笑,突然失去了駁她的興致,這怕是個傻子吧。
就在她轉身欲走時,身邊驀地傳來一道沉沉男聲:“賜婚聖旨,是本王請的。”
羅怡姝微怔,頓時不敢說話了。
方才在船艙裡,就瞧見兩位姑娘吵架。趙徹見倆人一瞪一瞪的,雖然心底覺得好笑,不過也沒想插手姑娘間的這些事兒。
蘇易當時也在裡邊聽著,他微微搖頭歎息,也不好出來插手。畢竟夷安郡主有維護他的意思,若是他心軟幫了姝兒表妹,這不是打子川與郡主的臉嗎?
結果話到後邊越來越不像話。趙徹微怒,這要是傳揚了出去,他表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趙徹沒有戴帷帽,一身黑衣的少年立在船頭,俊俏眉眼頗冷。他伸手握住了宋樂儀的手,一字一頓道:“本王與表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天賜姻緣,卻不想遭人惡意揣測造謠。羅府的教養,本王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羅怡姝麵色一白,神情慌亂,大氣不敢喘。
說完,趙徹沒再看羅怡姝一眼,他伸手摘取宋樂儀頭上帷帽,隨手丟到船角落,牽著人轉身離開。
湖風吹拂間,送來少年微沉的聲音:“船家,去岸邊。”
宋樂儀望了眼天色:“這麼早去賞燈會?”雖然此時太陽已經西落,但等完全天黑,華燈初上,還要半個多時辰。
趙徹偏頭看她,眼底浸笑:“我們先用晚膳。”本來準備在船上用的,但是現在,他得先把蘇易送走。
宋樂儀不疑有他,她抿了抿紅潤的唇瓣,軟聲道:“我想吃禾記的糖蒸酥酪和金乳酥,歸雲樓的烤鴨與清湯圓子,還有城西唐家的甜醬菜。”
趙徹笑道:“好。”
眉眼俊俏的少年與五官明豔的姑娘十指交握,並肩而行。身側西麵的雲層交疊間勾出一道金光,懸在連綿山脈上,青山綠水一線金光,與兩人離去的身影,交映成畫。
作者有話要說: 虞日州:來送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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