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縈殿內,明夏剛從尚衣局回來,便見小順子腳步匆匆地從內殿裡走了出來。
“明夏姐姐你可算回來了,皇後娘娘叫你進去呢。”
明夏微微愣了愣,“娘娘可說了是何事?”今日本不是她在內殿值守,近來宮中也沒有什麼要吩咐的事情,她著實想不出會是因為什麼。
小順子搖頭,道:“不曾,具體我也不清楚了,隻是喚你進去。”
明夏抬眸望向溫映寒寢殿的雲窗,“知道了,我這就去。”
……
雕著祥雲瑞獸的赤金香爐在林縈殿的寢宮之中靜靜地燃燒,這種香氣味寡淡並不馥鬱濃烈,卻有最好的平心寧神之效。
溫映寒輕撐著側臉望向杯中茶葉沉浮,微垂的睫毛遮掩住了她眼底的眸光,內殿之中空蕩蕩的,沒有留下一個宮人侍奉。
當初她剛剛失憶的時候,柳茹馨和朱蘭依是一前一後登門拜訪的。六宮之中隻有她們兩人過來,柳茹馨是為了確認她還記得多少,而朱蘭依則是為了利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與其說是拜訪,不如說這些人實則是想打探清她失憶的狀況,從而或掩蓋真相或進一步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溫映寒從前卻忽略了一個人。
其實最早出現在她床邊關注她失憶狀況的,根本不是柳茹馨,而是自幼便跟在她身邊的明夏。
現在細細想來,溫映寒發覺自己之前真的忽略了很多事。
當初,她準備請宮外的大夫治療失憶的時候,明夏便有試探著詢問,神色躲閃。再後來她記憶有恢複的跡象,打算去千荷池重新確認,明夏又幾次開口,過程中想儘辦法阻攔。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當時的溫映寒並未多想過什麼,或者說她從未想過要去懷疑,這個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人。
直到今日,她回憶起了她落水那天離開德坤宮前的場景。
魏恒說凝忘散需要半個時辰才能起效。而她半個時辰以前,唯一飲下的那盞茶,便是明夏親手端過來的。
竟被自己的貼身婢女背叛了。
溫映寒聽到了外間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的聲音。那人步伐緩緩,走到綴著翡翠玉石的珠簾外,輕聲道了句:“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她一向性子穩重些,所以當年溫映寒嫁入王府的時候,隻待了她這麼一個貼身婢女在身邊。哪怕是後來入了宮,溫映寒也不曾虧待過她半分。
若是隻憑茶水這一件事,溫映寒還不至於如此懷疑這個人。但是樁樁件件,當所有的細枝末節累加到一起的時候,她的身邊,除了明夏,再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進來吧。”溫映寒聲音清冷。
明夏撥開珠簾輕輕走了進來,先是如往常一樣行了常禮,而後便注意到了屋子另一側的雲窗,“窗子這樣開著,娘娘當心著涼。”
她話語中透著關切,十幾年如一日,似乎從不曾改變過。
溫映寒眸光淡淡,見她要去關窗,緩緩開口道:“不必管了,我有話要問你。”
明夏微微一愣,剛要邁出的腳步停頓在了原地,“娘娘……”
溫映寒琥珀色的眸子微抬,她聲音沉緩:“凝忘散,究竟是誰給你的?”
明夏神色大變,溫映寒留意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攥了兩下。
明夏低下了頭,“娘娘在說什麼,奴婢不知……”
“不知什麼?不知你在我茶中放進去的藥,叫什麼名字?”
明夏一顫。
溫映寒緩緩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你我主仆一場,明夏,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招認嗎?”
這樣的場麵太過涼薄了些。
溫映寒一直覺得,下人不在多少,在於“忠心”二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今日之前,她從未想過眼下這般的場景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
可就連她後來在王府中,在深宮裡遇見的婢女都不曾背叛於她。明夏,這個自幼跟在她身邊的陪嫁丫鬟,卻早已暗暗在為旁人賣命了。
“還不肯說嗎?”溫映寒抬眸望著她,語聲宛如寒冬臘月裡的雪夜,“是在等我拿出證據逼你招認,還是等著我將你送進了尚刑司再開口?明夏,你跟著我最久,該知道我的底線。”
明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娘,奴婢錯了,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她再抬頭時,已經泣不成聲。
溫映寒朱唇輕抿,“說說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明夏卻隻是在哭。
“那我換個問法,我落水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場?你看著柳茹馨將我推下去的?”
明夏猛然搖頭,“奴婢沒有,奴婢真的不知道淑妃當時也會在那裡,奴婢從未想過要害娘娘的性命……”
“那麼告訴我,究竟是誰指使你做的?”溫映寒垂眸望著她的眼睛,“你可曾對我有過半分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