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1 / 2)

純貴妃一時有些無言以對,鬱宛這樣自發自覺,倒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宮規也沒明寫長輩要為夭折的晚輩穿孝,她能指責的無非是多貴人不慈。

純貴妃原本設想的是三言兩語先唬住她,再叫幾個五大三粗的仆婦進來拔了她的頭釵,剝了她的衣裳,這對剛進宮的小主可謂莫大的羞辱,足以令她羞憤欲死,往後該好好記住教訓。

哪曉得多貴人從善如流,自個兒就把一切安頓了,叫純貴妃還能說什麼?誇她乾得好乾得漂亮?

少不得先令她起身入座。

鬱宛柔聲對答如流,“謝娘娘。”

既然已經揭過去了,往後純貴妃也不能再拿這件事說嘴,誰叫她不當機立斷的?

舒妃見主仆倆配合默契,儼然沒事人般,不由得從牙縫裡擠出一絲冷笑,“多貴人果然足智多謀,隨身還帶著妝奩,像姐姐我就想不到。”

這話委實有些誅心,她怎麼能做兩手準備,難不成盼著十三阿哥早死?

鬱宛不慌不忙,“這大熱的天曬得出了汗不得補補妝麼?哦,嬪妾忘了,姐姐不必伺候聖駕,自然無須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以前她是不會主動挑釁的,但是這個舒妃實在可惡,處處針對自己,活像上輩子欠了她似的。鬱宛也不是泥人性子,自然得有所反應,否則還以為她好欺負,人人都來落井下石呢。

這話直指舒妃痛處,舒妃果然氣得臉紅脖子粗,不就仗著一時新鮮,居然敢踩到她頭上,這些蒙古女子真是傲慢!

渾忘了她引以為豪的姓氏,自個兒以前也沒謙遜到哪兒去。

舒妃待要懟回去,慶嬪卻不露聲色地道:“原以為舒妃姐姐生的十阿哥早夭,必定能跟皇後娘娘感同身受,如今瞧著卻仿佛半點不在意的,還有閒工夫拈酸吃醋。”

舒妃心裡一驚,其實她的寵愛早就大不如前,之所以還能得皇帝眷顧,穩坐妃位十年,多半是由於陛下憐惜那個早逝的孩子的緣故,每逢忌辰也都會來她宮中坐坐。舒妃也很會把握時機,適時地流露出傷感,以免皇帝忘了舊情。

如今那拉氏跟她處境類似,她自不能有失分寸,叫皇帝看穿她往日的伎倆。

立刻正襟危坐,低眉斂首,又以帕拭淚,“我那苦命的姐姐,怎的如此福薄,十三阿哥今年才兩歲,跟我那個可憐的孩兒一般大……”

淚水如斷線珠子一般下來。

說她胖還真喘上了,慶嬪翻了個白眼,實在懶得理會這般做作。

其餘人也都見怪不怪,唯獨鬱宛看得津津有味,果然能在宮裡立身都是有幾分本領的,舒妃這妥妥的老藝術家嘛,放在現代都能拿幾個小金人了。

等請完安出來,慶嬪與鬱宛偕行,順便向她道歉,“怪我疏忽,早知道該知會你一聲,偏晨起舒妃就來打岔,一時倒給忘了。”

鬱宛看得出來,慶嬪雖口齒靈便,倒不是精於宮鬥之人,或者說心思沒放在這上頭。

她莞爾道:“人家有心想看我出醜,姐姐又哪裡防範得過來?正是雙拳難敵四手。”

慶嬪唏噓道:“舒妃也就罷了,你怎麼連貴妃娘娘也敢得罪?瞧純貴妃今日模樣,恨不得生吞了你似的。”

要說她早過了爭奪寵愛的年紀,很不必跟個新進宮的貴人過不去。

鬱宛難為情地告訴對麵昨日那場意外,誤打誤撞遇見皇帝跟太後,又誤打誤撞留下用膳,想必是布菜的時候起了誤會——天地良心,她真沒想過要在鈕祜祿氏麵前抓尖要強,伺候婆婆不是兒媳婦的本分嗎?

慶嬪恍然,“她定以為是你設計好的。”

純貴妃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容易鑽牛角尖,以前富察皇後享譽六宮時,她便自怨自己沒個好出身好姓氏;後來富察亡故,太後欽點那拉氏為繼後,她又覺得這是那拉氏蓄意走了太後路子——想當初她跟那拉氏同封貴妃,也曾暢想過日後母儀天下的光景呢。

現在後位當然是指望不上了,可為了孩子,純貴妃也得牢牢盯緊太後這棵大樹。

慶嬪意味深長地道:“你可知貴妃為何拖著病軀也要來秋獮?”

鬱宛傻傻發呆,難道是熱愛大自然嗎?

慶嬪朝幾個阿哥的住所遙遙一指,輕哼道:“自然是為了四阿哥。”

等等,純貴妃生的兒子不是行三和行六麼,四阿哥關她什麼事?難道……鬱宛的表情立刻生動起來,莫非清宮也流行小媽文學?說起來四阿哥也十八歲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純貴妃寂寞多年有所遐思也是難免。

慶嬪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想岔了,往她額頭輕敲了一下,沒好氣道:“說正經的,彆滿腦袋花花腸子。”

鬱宛心想你肯定也沒少看三言二拍之類的雜書,否則怎知道我想什麼?

她也不敢辯駁,隻揉了揉微紅的額頭,乖乖受教。

卻原來三阿哥永璋被明確剝奪了繼承權後,純貴妃也在努力謀求後路。皇後所生的嫡子天資平平,將來多半是立賢,縱使已有了位母後皇太後,可聖母皇太後是誰可沒定呢。

她本來想試試能否將六阿哥永瑢給扶上位,這孩子雖不及他兩個哥哥善於讀書,可也聰明乖巧,尤其得太後喜歡。但幾次明裡暗裡的試探後,純貴妃隻能作罷,太後的意思叫他做個富貴親王就很好,至於皇帝那兒……純貴妃隻求次子不被長子連累,那便萬事大吉了。

眼看著四阿哥五阿哥漸漸成人,甚至幫著皇帝處理朝中事務,純貴妃隻能認清現實,她的兩個孩子沒一個配得上帝王命,與其到時候新君上位任人宰割,不如趁早打好交情,若買對了股,將來好處還少得了她的麼?

五阿哥有自己的生母愉妃,且純貴妃在潛邸時便與珂裡葉特氏不甚投緣,還時常譏諷對方無寵,保不齊愉妃懷恨在心,將來五阿哥若是登基,她們母子的苦日子可就來了。

四阿哥卻不同,淑嘉皇貴妃業已亡故,正是需要母家扶持的時候,若這時候伸出援手,無異於雪中送炭,更為貼心。且純貴妃又有一重隱秘的心思,若四阿哥感念她的好處,願意過繼到她名下,那這聖母皇太後之位坐得便更踏實了。

鬱宛聽慶嬪說完來龍去脈,隻覺得……嗯,純貴妃精神可嘉。

她好像真以為自個兒能熬到乾隆立太子似的,殊不知就算她如願以償,那太子還得當四十年呢!

忽然就覺得這人沒什麼可怕的了,畢竟純貴妃所謂的大計劃純屬空中樓閣,她要能成,那便是改變曆史的豐功偉績,鬱宛都得給她豎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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