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報複(1 / 2)

十四阿哥永璐到底沒能保住,儘管林太醫來得及時,可小兒體質孱弱,即便他施了金針,也隻能勉強保住些氣息,又不敢擅用虎狼之藥,怕火上澆油,隻能拚儘一身醫術,好讓孩子走得舒坦些,不那麼難受。

最終,十四阿哥於三月初八酉時夭折於南三所裡。

魏佳氏沒能見到幼子最後一麵,她醒來時阿哥所已掛上白幡,為怕她過度傷心再損胎氣,乾隆連喪儀也不讓她參加,隻叫人速速將屍身裝裹,送去端慧太子園寢埋葬。

魏佳氏攥著永璐身上脫下的一件寢衣,臉上卻淚痕全無,隻緊緊咬著牙關。

慶妃哽咽道:“姐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你這樣我看著難受。”

魏佳氏不做聲,隻叫人將慶妃帶出去,又讓白梅煎碗安胎藥來。

白梅歎道:“娘娘要麼去看看吧,金棺還停在南三所裡,說是明日再運走。”

魏佳氏搖頭,“不必了。”

此時此刻,她終於能體會到那拉氏當初的心情,原來哀莫大於心死是這種滋味,眼淚仿佛釘在眼眶裡,想流都流不出——當初十三阿哥過身,她還有些快意,哪知風水輪流轉,同樣的苦果會落在她身上。

莫非老天爺也因為那片刻的壞心而懲治她?懲罰她曾經想用一個孩子扳倒那拉氏?

不,她不信命,如果真有因果報應,那拉氏才是最應該受罰的那個,她不過為求個公道。

魏佳氏將苦澀的安胎藥一飲而儘,掩去那片刻自責,或許最近一年她忙於爭權逐利,以致忽略對永璐的照料,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不能放棄,更得打起精神,將腹中的孩子生下——她有預感,它將是一個男孩,也是上天賜予她的禮物,能助她成就多年夙願。

魏佳氏紅著眼眶,咬破的嘴唇已沁出血跡,但最終一滴眼淚都沒落下。

三月最後的春天對皇宮仿佛是一個悲喜交加的季節,眾人早已無暇欣賞春景,而都被身邊一樁接一樁的變故刺激到麻木了。

繼十九日和嘉公主與福隆安完婚之後,純貴妃的病勢竟愈發沉重,之前還是動不動咳血,如今倒是看不見血跡了,痰盂裡隻見一塊又一塊暗紅色的汙濁,有懂行的人便說,那是碎裂的五臟。

而純貴妃自從親見兒女們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強撐著的氣也終於鬆懈下來,一日裡倒有七八個時辰是昏迷著的,偶然清醒時,神智也迷茫得很,仿佛連人都認不出。

都說這是油儘燈枯。

三月二十四日,乾隆下詔封純貴妃為皇貴妃,眾人倒也不怎麼意外,慧賢皇貴妃死前也照樣封了皇貴妃呢,淑嘉皇貴妃倒是沒趕上活著冊封,可死後也享儘哀榮。

可見這種安慰獎不過是皇帝麵子情而已。

但蘇佳氏卻比前頭兩位都要頑強,硬撐到內務府送來皇貴妃的禮服,四月十一那天,還叫人為她按品大妝,由兩名侍女攙扶親自去往太和殿行冊封禮。

站在乾隆身邊時,她還抽空對這位夫君笑了笑,禮官們卻隻覺得悚然。純皇貴妃底子在那兒,美倒還是美的,可她麵白如紙,唇紅如血,美得實在讓人心悸。

當然蘇佳氏的意思也好理解,她是活著受封的皇貴妃,地位尊崇與旁人不同,她的孩子們有這樣一位額娘,往後當然能生存得更加體麵。

典禮一結束,蘇佳氏便迅速地委頓下去,不得不被人抬回宮中,之後幾日雖也斷斷續續醒過幾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乾隆一次也沒去瞧過她,反而賴在鬱宛殿裡不走,宛兒如今快要臨盆了,太醫也說最好莫往彆處去,因而鬱宛隻在院裡溜達——永和宮種著一棵老大的銀杏樹,合抱一人多粗,她每日秦王繞柱走走上幾圈都得氣喘籲籲,想必已很夠鍛煉作用。

十四阿哥出殯跟純貴妃受封她都沒去,怕人多擁擠,橫豎她隻想安生養胎,旁人也不在乎少她一個。

不過乾隆爺這幅形影不離的模樣還是令她有些惴惴,不會又是為了躲避風言風語才叫她背鍋吧?否則新皇貴妃那裡怎麼也得看看。

乾隆無奈:“朕陪著你你還不高興?總想把朕往彆處推。”

鬱宛訕訕,“可臣妾胎象一切安好,再說還有杜太醫在呢,您實在不必過於掛心,倒是皇貴妃娘娘……”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大限將至幾個字說出口,隻道:“娘娘一定很思念陛下。”

算下來皇帝冷落蘇佳氏已經有半年了,她雖不知是何緣故,可猜想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縱使皇貴妃千錯萬錯,皇帝不該去見她一麵麼?

聽太醫說,也就這幾日工夫。

乾隆沉默,“你可憐她?”

鬱宛點頭,坦誠道:“臣妾隻是將心比心。”

她與皇貴妃同為女子,如今又同是母親,自然能體會皇貴妃那種為了孩子願意付出一切的心情——隻瞧蘇佳氏拖著病體也要送和嘉公主出閣,可知她心底亦有片柔軟的所在。

養兒方知父母恩。

鬱宛道:“皇上不看在皇貴妃,也看在六阿哥與和嘉公主的麵子,好歹彆讓他們以為皇阿瑪薄情。”

大抵最後這句令乾隆有所觸動,到底還是乘坐步輦去了景仁宮。

新燕扶鬱宛到樹下休息,拿美人捶輕輕為她敲打腿腕——近來腳脖子總起浮腫,鞋都快穿不上了,杜子騰說如此可以緩和些。

新燕道:“娘娘何必為皇貴妃說情?往日她可沒厚待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