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水牢(1 / 2)

薔薇之名 紫微流年 6013 字 4個月前

休瓦街頭的炮聲停了,硝煙散去,四分之一的城市夷為平地。

貧民區一片狼籍,房屋化成碎石,遍地屍骸,存活下來的人失聲哭泣,在血泊中翻找親人熟悉的麵孔,在血淋淋的屠戮中崩潰。

這場交鋒對軍方而言極為輕鬆。

首先是軍士喊話通令叛亂者交出失蹤的財政大臣,理所當然沒有得到回應,隨後步兵與炮兵交替前進,遇上抵抗或路障便以炮擊開路,猶如小刀切黃油般順利,以壓倒性的火力清理每一個死角,很快隻剩單方麵的屠殺。

城市裡大量屍體容易引起疫病,在穆法中將的指揮下,一具具屍骸被士兵清出,甩上馬車拖到城外焚燒掩埋,車行過的路麵鮮血淋淋,滲入了粗礪的石板,多年後仍有洗不去的暗紅。焚燒的黑煙遮蔽天空,日色半隱半現,像一個泣血的傷口懸在天際,昭示休瓦人不馴所付出的代價。

林伊蘭不曾參與,但從其他營隊士兵的談話中推想出境況的慘烈,恐懼和憂慮如巨石壓在心口,連日輾轉反側,愈加消瘦下去。

接到父親傳喚的指令,她幾乎失去了麵對的力氣。

當耳光摔過來時她沒能站穩,撞上了堅硬的桌角,溫熱的血自額角滑落,在精美的地毯上浸開。

耳畔嗡嗡響,辣痛的臉像要燒起來,眼前的東西似乎在搖晃,變得虛幻而遙遠。父親的臉模糊不清,定在遠方一動不動。這讓她略微清醒,站直了等待更可怕的風暴。

“我不懂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一字字的話語像冰又像火,猶如淬毒的劍。“你把自己變得那樣低賤,給林家帶來無儘的恥辱,更為了賤民背叛帝國,背叛軍隊,背叛你的父親!難道你的存在就是為了提醒我有多失敗,費儘心血竟然教養出這樣的女兒!”

血流到睫毛上,她閉了一下眼。

“我以為給了你足夠的教育,你卻為低等的**忘了自己是誰,像一個放蕩的娼婦,淪為賤民的笑柄,令整個家族蒙羞,是什麼蒙蔽了你的頭腦,讓你不知羞恥到這種境地……”

“他死了?”持續良久的怒罵過後,林伊蘭啞聲問。

毫不意外

又一記耳光落在麻木的臉頰,這次她沒有跌倒,拭了下唇角溢出的血。“您……殺了他?”

“殺?”林毅臣怒極而冷笑。“我不殺他,死人不足以給你教訓,我讓他活著,這樣或許你能記久一點。”

“請放過他,我會做到您所命令的一切。”

“你不再有任何地方值得我期望。”

“我保證以後有所不同。”林伊蘭明知絕望,仍不得不懇求。

公爵冰冷的盯著她,按鈴召喚,副官應命而入。

“帶她去底層第三水牢。”冷峭的話語溢滿恨怒。“但願看過後能讓你略為清醒。”

基地的囚牢戒備森嚴,一層層往地下延伸,底層是最陰暗潮濕的一層。

條形巨石砌成的通道長滿青苔,不時有水從頂縫滲落,形成了一處處積水,黑暗的囚室一間間鐵門深鎖,鮮少有人能從這裡活著離開。

由於太深,地下滲出了礦油,林伊蘭腳下不時打滑,礦油的臭味薰得她幾欲嘔吐,聽著獄卒的述說,心漸漸沉入了冰海。

“……第三間的囚犯是叛亂者頭目,來的時候已經被爆炸燒傷全身,聽說用了一種新研製的武器,相當嚇人。日光會引起這可憐蟲火燒一樣的痛苦,唯有礦油的浸潤能讓他稍稍好過。不知為什麼留著他的命,他根本無法離開地牢,放出去也不可能生存,我敢打賭不是為審問,因為他沒法說話……”獄卒回頭好奇的打量,試探的詢問。“有人說財政大臣被他挾持,雖然沒死卻跟這家夥一樣慘,是不是真的?”

沒得到回答,獄卒有些失望,板著臉在一扇鐵門前停下,厚重的鑰匙打開鏽鎖,拖拽出刺耳的聲響。

鐵門開了,窒息般的黑暗像一種有形的物質,濃重的壓迫著感官。背後的走廊映入微光,僅能照出門內一小塊汙臟油膩的地麵。

走了幾步,林伊蘭踏入了一處水窪,地勢從這裡低下去,形成了一處水牢。

“菲戈?”

寂靜的室內隻有回聲。

她試探的摸索,汙臟的礦油沾了一手,黑暗吞沒了所有光線,什麼也看不見。

獄卒耐不住底層的穢氣,避至上一層通道,林伊蘭從囚牢外拔下一根照亮的火把,重又走回去。

“菲戈?”

火把照

亮的範圍極小,光線之外是一片頑固的黯影,壓得人難以呼吸。

“菲戈……”

林伊蘭眼中漾起淚,極力壓抑著啜泣,淚落入浮著厚厚油膜的水麵,甚至激不起一絲漣綺。

火映在黑沉沉的水上,成了一團模糊的倒影,接二連三的淚落下,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黑暗中有什麼物體慢慢接近,逐漸映現出輪廓。

那是個分辨不出形體的怪物,仿佛自地獄最深處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