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步(1 / 2)

轉眼已經到了二月中,大麥的拔節期臨近, 村外高坡上堆的肥還在發酵。

堆肥發酵時會產生高溫, 如果不及時疏通很可能爆炸, 童冉雖然事先讓人挖了通氣的溝道,但還是不放心,一日三趟地親自查看。

這些日子, 童冉的正氣一直經由創造發明之途與兢兢業業之途增長, 已經攀上了黃階下品九段, 距離晉升黃階中品不遠了。

童冉查看了一番堆肥的情況, 正要走, 嚴十四拉住了他。

今天正好是嚴十四負責看顧堆肥, 他小聲問:“童哥, 這堆肥什麼時候才能好?大麥馬上就拔節期了,咱都等著肥料呢。”

童冉沉吟片刻道:“大約再過幾天,發酵時間倘若不足, 肥料的效力也會變差。”

嚴十四也緊鎖起眉頭,村裡的大夥兒都很願意聽童冉的, 但這肥料遲遲不能用, 大家也是提緊了心。大麥拔節期前的追肥最為關鍵,追得足,麥子便能長得又高又壯, 不足的話便細細瘦瘦,最後也結不出好穀子。

他們沒想到這堆肥要發酵這麼久,如果錯過了追肥的好時候, 那就算是王母娘娘的仙露,也回天乏術。

童冉知道他們的擔心,大麥的拔節期他細細問過村長,一定是趕得上的。

但此刻這麼多人的愁容壓在他身上,滋味不好受,童冉能做的也隻有鼓勵他們,撐過這最後幾天。

吳發財翹著腳躺在自家地旁的小土坡上,他可真慶幸自己沒傻傻地將所有人畜糞便都送去堆肥。

大麥的拔節期就快到了,可那堆肥卻遲遲沒好。現在,全村隻有他家的糞肥管夠,大夥兒都苦等堆肥的檔口,他家已經用糞肥澆了一邊地了。

可能是他今年運氣格外好吧,追肥之後,拔節期比往年提前了幾日,他地裡的大麥已經顯出了往上拔長的趨勢。

看看自己地裡已經開始拔長的大麥,再看看其他人地裡還麵黃肌瘦的那些,吳發財的心裡一陣舒坦。

“分肥啦分肥啦!”不知道哪個大嗓門地喊了一聲,地裡彎腰做事的人都一個個抬起了頭。

分肥了?

什麼肥?

還能是什麼,堆肥唄!

靜置了二十多天的堆肥終於好了!

農戶們珍惜鞋襪,下地都是赤腳,這時也來不及擦腳穿鞋襪了,一個個抬起滿是泥的腿,往堆肥的地方狂奔而去,留下一地的泥印子。

“大夥兒不要急,一個個來,每人都有!”吳富強和吳村長拿著當日記錄的小本本,一個個按提供的原料分量分發堆肥。

大部分人家拿來的東西都差不多,所以分起來並不如何困難。

當日參與挖溝道的人家能多拿一些,而隻拿了幾片葉子和樹枝來的吳發財家,隻分到了小半桶。

吳發財拎起筒,笑嘻嘻道:“堂侄子,你這也太小氣了,不過你堂叔聰明,糞肥都留著沒參與這勞什子的堆肥,你看過我地沒,那莊稼長得可猛了。”

吳富強不理他:“下一位。”

吳發財也不生氣,他得意洋洋地看著這些才領到肥料的人,他可是早就已經追好肥了。

過了幾天,村裡的其餘人家都陸續完成了追肥。

吳發財到處轉轉,其他人家的大麥才開始長,不及他們家的高。

吳發財很高興,回去跟他媳婦還有兒子一通吹噓,發財媳婦一拍他腦袋,這主意是老娘想的,沒老娘的主意你能有今天?

吳發財最怕媳婦,立刻翹起大拇指道,還是媳婦主意多,神機妙算,改天咱一起去其他人地裡轉轉,可比咱們的矮許多。

過了幾天,吳發財和他媳婦一起路過吳富強他家的地,那片地與他家的緊緊挨著,兩邊的大麥竟然已經一樣高了。吳發財揉揉眼,他的大麥這幾天也還在長的,怎麼吳富強他家的已經追上來了。

“堂叔堂嬸,我家麥子長得好麼?”吳富強在地裡看見他,大聲問道。

“好好。”吳發財悶悶地道。

他追肥追得早,麥子拔節也早,吳富強他們晚,可現在卻一樣高了。這是不是說明吳富強他們的麥子以後要比他們的高?

“怎麼會這樣。”吳發財小聲跟媳婦道。

“不過是他們的長得快些罷了,咱們也加了足足的肥,不會比他們差,你放心。”吳發財的媳婦道。

吳發財聽了媳婦的話,安心了一些。

之後幾日,吳發財還是一樣去地裡轉悠,可是越轉越絕望。

他家的麥子天天在長,這本來是高興的事,可其他人的麥子長得一點不比他慢,反而更高更大,莖稈也更壯實。

“這堆肥果然是好東西,我家的大麥足足比去年高了一掌有餘,莖稈也壯實了一圈呢。”吳發財路過村裡的磨坊,聽幾個婦人一邊磨麵粉一邊在吹牛。

“是啊是啊,童田畯這辦法可真是好,肥放那兒發一發,便更好用了。”

“以後咱年年都弄,保準每家都能吃飽飯。”

“對對對,說得對。”

糧食多是天大的好事,可看著自家比彆家矮又細的麥子,吳發財實在高興不起來。

童冉住的院子周圍,正氣湧動。

屋內,他盤腿而坐,體內一股一股正氣瘋狂聚集。他這一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堆肥的事情是緩緩來的,可大家同時追肥,這效果一出來,正氣便從四麵八方大肆湧來,擋也擋不住。

童冉屏氣凝神,將所有感知之力抽調進體內,全力煉化起那洶湧而來的正氣。

球兒推門進來喊他,卻見他盤腿在塌上,小老虎也趴在一旁睡了。

球兒跟著童冉這些日子,正之念又有所上漲,已經五段,現在他已經能隱隱感覺到童冉身周的正氣波動,知道他又被聚集而來的正氣困住了,必須儘快煉化。

球兒不敢打擾,關上門出去。

小老虎趴在童冉身邊的被窩裡睡覺,屋內正氣湧動,虎腦袋上的毛毛也微微顫動。

楚鈞手執朱筆,坐在宣政殿的東暖閣裡批折子,忽然,一股正氣洶湧而來充斥了殿宇。

他驟然停筆。

凝神一看,那正氣又消失無蹤。

蘇近湊近低聲問:“陛下,怎麼了?”

“你感覺到什麼沒?”楚鈞問。

“什麼?”蘇近一臉茫然。

能在楚鈞身邊服侍的宦官,都是有正氣品階的,蘇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不論殿中服侍的其他人還是蘇近,都似乎完全沒感受到剛才的異動。

剛才的感覺太真實,絕不是錯覺。

楚鈞略一猶豫,放下筆,騰得一下從龍椅上起來,快步往外走。

“陛下!”蘇近連忙追去,隻見楚鈞一個拐彎,進了寢殿。

楚鈞一踏進門檻,便迫不及待得寬衣解帶,裡頭值班的小內侍傻了眼,不知該上來幫忙還是跪下行禮。

楚鈞的動作飛快,小內侍還什麼決定都來不及做,他已經脫了滿地衣袍,翻身上床,睡著了。

小老虎睜開眼,房梁咯吱作響,洶湧的正氣灌滿了破舊的農家小屋。

童冉坐在旋渦中心,眉頭緊皺。

他剛剛已經煉化了許多,卻不知因何緣由,又有一大股正氣洶湧而來,害得他一刻也不敢鬆懈。

小老虎鑽出被窩,停在童冉膝頭,閉眼將自己的感知之力裹挾著正氣侵入童冉靈台,它也準確感受到了這股蘊含了巨大能量的正氣。

小老虎不敢耽擱,凝練心神幫助童冉煉化。

童冉的感知之力幾乎要被洶湧的正氣攪成碎片,他精疲力竭,然而就在力竭之時,一股熟悉的力量闖入,迅速穩住局麵,將他從凶猛的正氣旋渦中救下。

這股力量與他凝聚正氣之種的時候來幫他的那個聲音的力量很像,之後幾次煉化時,他也時常隱隱感覺到。一開始他以為這跟範恒有關,但隨著自己的正氣品階越來越高,他知道這不是玄階的範恒可以辦到的,這股力量的主人至少是地階。

這個地階的人是誰?

童冉來不及多想,他必須用儘所有的感知之力,才能在這股力量的幫助下,應付洶湧而來的正氣。

有了幫助後,煉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大批精純的能量注入正氣之種中,童冉明顯感受到了正氣品階的攀升。

他現在已經黃階下品九段,而加速煉化後,他的正氣很快暴漲到九段巔峰,往更高的黃階中品衝擊。童冉覺得自己仿佛在爬樓,他爬到了某個屋頂下麵,上麵有一扇小門,他要把它撞開。

快速被煉化的正氣一下下衝擊著這層樓板,發出乓乓乓的噪音,還差一點,隻差一點點了,童冉用儘所有的感知之力,經過煉化的正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正氣之種。

楚鈞的全副心神也都集中在了此處,晉升品階時需要許多額外的正氣,看起來下品八段到下品九段與下品九段到中品都是一段之差,實際上耗費的正氣卻要多上許多。

六成、七成……楚鈞經曆過這些過程,心裡替童冉默默計算著,九成……

突破了。

忽然,所有的正氣被迅速煉化吸收,吱丫作響的房梁安靜下來,那撕裂身體的暴脹之感消失,童冉感到一陣輕鬆。

他睜開眼,那股協助他的力量在他輕鬆下來的那一刻同時消失了。童冉又放出自己的正氣查探,然而什麼都沒有找到,對方的品階遠在自己之上,要不想被自己找到實在是輕而易舉。

童冉低頭,他的膝上暖暖的,小老虎乖順地伏在膝頭,它的綠眼睛掃過童冉,又很快垂下了視線。

“崽崽,你怎麼了?”童冉摸摸它的毛腦袋,小老虎沒有反抗,很疲憊的樣子,蔫蔫兒地耷拉著腦袋。

童冉將小老虎抱起來,裹在臂彎裡,它這蔫成一團的樣子,看起來更小了。

“崽崽,你怎麼一直長不大呢?”童冉道。

最近他時常有些擔心,按理說動物的成長發育過程比人要快,像小老虎這樣年紀的老虎一天一個樣也正常,可它來了以後除了稍微變沉一些,竟然完全沒有長過個兒。

“嗚哇。”小老虎沒精打采地回應了兩聲。

童冉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小老虎蜷得更舒服些。往常小老虎一直都活奔亂跳的,要求巨多還很凶,童冉便沒有想太多,可此刻見它蔫蔫兒的,童冉心裡忍不住冒出了不好的想法。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他家崽崽是某一種不會長大的品種,或者基因變異什麼的,童冉對生物涉獵很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時代有不少人養狗看門,可似乎沒見過專門的獸醫,也不知道普通的大夫治不治老虎,童冉心裡暗暗打算,等有時間要帶小老虎到縣城裡找大夫瞧瞧。

童冉把小老虎放進被窩,從床榻上下來,伸了個懶腰。

剛才真是好險,如果不是有那股神秘的力量幫忙,他又要舍身成仁了。

“童哥。”球兒敲門進來。

童冉正在伸展身體,在房間裡做了一組簡單的動作舒展筋骨。

球兒又道:“村長和吳富強來了,可叫他們進來?”

“我出去吧,讓崽崽歇會兒。”童冉說,他給蔫蔫兒地趴在那裡的小老虎蓋上被子,又讓球兒去有羊的家裡討些羊奶,小老虎不舒服,晚上就彆吃肉了,喝羊奶吧。

吳村長和吳富強一看見童冉出來,立刻迎了上去,眉宇間一派喜氣。

“田畯呐,你這堆肥實在太有用了,家家的麥子都長得比去年高,而且莖稈也很壯實呢!”吳村長道

吳富強也點頭附和:“您去地裡頭看過沒,今年肯定能有個好收成。”

童冉點頭:“看過了。”不僅看過,這樣的話他翻來複去聽了好多。

“對了,田畯您叫咱們的來有什麼吩咐?”吳富強又問道。

今天早些時候,嚴十四給他們分彆帶了話,說田畯找。他們問了嚴十四,但嚴十四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他倆出門要來的時候遇上了,便一起過來。

童冉請他們在院裡的木桌子旁坐下,道:“大麥的拔節期後,便是孕穗期和抽穗期,這兩期最需要水,你們打算如何?”

吳村長和吳富強互相瞅瞅對方。

吳富強道:“還能怎麼打算,當然是祈禱老天多下幾場雨,然後出些力氣,從井裡打水過去澆灌啊。”

小鍋縣這一代地上沒水,但地下的水資源挺豐富的,就是最乾的時候,井水也沒枯竭過,所以日子再難過也還是有許多人留了下來。

但打井水澆地的效率低下,所以莊稼缺水的事情,他們一直沒有真正解決過。

童冉沒有表示,吳富強說到一半,忽然靈光一閃,問童冉道:“你有辦法祈雨?”

“怎麼可能?”童冉失笑,他是人又不是神,老天下不下雨他哪裡能做得了主。

吳富強說出這話後也覺得自己太荒唐,訕訕地笑。

吳村長沒他那麼天馬行空,直接問童冉:“田畯真有辦法令田地獲得充足的水源?”

這一回,童冉很爽快地點了頭。

經過堆肥一事,童冉在吳家村的聲望更高,吳村長和吳富強見他點頭,立刻相信了,忙問是什麼辦法。

童冉道:“引井水灌田。”

“井水?”吳富強懷疑自己聽錯了,井水灌田這事情他們一直在做,可不就是效率不高又累麼。

吳村長以為童冉不清楚這些情況,剛要解釋,卻又聽童冉道:“我要做的不是像你們以前那樣靠人力汲水,那個效率太低。我想組織人手,把村裡的水渠修複,構成一片可以覆蓋所有農田的澆灌網絡,然後在田地各處挖四五十口井,井上架設水鬥水車,以人力、畜力或風力驅動,將井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水渠,依次達到澆灌田地的目的。”

“這……”吳村長一時說不出話來,童冉所說的設想他隻能聽懂大概,卻完全想象不出該如何實施。

“那我們得先組織人手修複水渠,可修複要用許多木材,免不得要錢去買,村裡的人家都欠了債,拿不出啊。”吳富強比村長想得更遠一些,已經跟著童冉的思路設想起了第一個環節。

童冉很欣慰,其實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出個方案,讓他們照辦便是,可這幾次他被正氣折騰得不輕,自己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幸運,所以他有意識地分些功勞出去,省得一次湧來太多正氣,又讓他應接不暇。

吳村長和吳富強都在思考童冉剛才的話,一點不知道他的小算盤。

尋常人都恨不得正氣越多越好,一次湧來一大股更是做夢也不敢想,誰能想到童冉卻在這裡盤算著如何少聚一點。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縣裡麵會有補助下來。”童冉道,他當時與鄧縣令簽下正氣之約時早有準備,第四條便是縣裡要為他改革農業提供資金支持。

吳富強撫掌:“那可太好了!”

吳村長道:“那麼你所說的水車該怎麼架設?”

水車這東西他們聽過,可這玩意兒一般架在河邊,井口那麼小,要怎麼架得下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