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步(1 / 2)

楚鈞批完一份奏折, 蘇近上來換茶, 他隨口問道:“什麼時辰了?蘇近換下冷茶,端上新的道:“陛下,戌時初刻。”

楚鈞喝了口, 又繼續批奏折,蘇近守在一旁。

批了幾本後,硯台裡的墨乾了,楚鈞道:“替朕研墨。”

“是。”蘇近把拂塵彆到腰後, 上前研墨。

楚鈞看了眼窗外道:“可是戌正了?”

“還沒呢陛下, ”蘇近道,“剛剛戌時二刻。等童大人來了外頭會稟報的,您不用擔心。”

楚鈞一窘:“不許揣測聖意。”

蘇近躬身:“遵旨。”

楚鈞瞪他一眼, 若無其事地繼續批奏折, 可這奏章寫得又臭又長,堆砌了一堆華麗辭藻, 用典生僻不說,還強行對偶,有用的信息半點也無,楚鈞看得頭疼。

“這誰寫的?”楚鈞看落款,是個臨海道的知府。

“陛下,有何吩咐?”蘇近上前問。

楚鈞把奏章丟給蘇近道:“你叫人把這東西貼出去, 傳朕旨意,以後誰敢再寫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就給朕回家吃自己。這個什麼知府,罰俸一年。”

“陛下, 這會不會有點過了?”蘇近賠笑道,這種狗屁不通的奏折每月都有,陛下也時常抱怨,可從沒有這樣大動乾戈的。

楚鈞一記眼刀飛過去:“怎麼,現在這大成是你蘇近說的算了?”

“不敢不敢,”蘇近連忙跪下,“小的該死,小的說錯了。”

楚鈞睃他一眼:“滾吧,去辦差。”

“哎,是。”蘇近起身道,賠著笑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又進來了。

楚鈞不耐:“不是讓你去做事了?”

“陛下,這……現在六部都下值了,宮門也下鑰了,小的也沒地方去傳旨呀。”蘇近道。

楚鈞被他一噎,嗡聲道:“那明兒一早給朕去。”

蘇近:“是,小的遵旨。”

蘇近出去了一下,又回來道:“陛下。”

“閉嘴。”楚鈞斥道。

蘇近忍了一會兒,又道:“陛下。”

楚鈞火了:“沒看朕正忙著嗎?你不長眼呐!”

“陛下,是童大人來了。”蘇近道,偷偷瞄了眼楚鈞神色。

楚鈞本還要罵,聽到童冉二字立刻收了回來,他放下筆,理了理衣領,輕咳一聲道:“宣。”

童冉在小內侍的帶領下從外頭進來。

“臣小鍋縣縣令童冉,拜見皇上。”童冉跪下行了大禮。

“平身。”楚鈞道。他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角度看童冉,彆有一番新鮮。

“謝陛下。”童冉起身,抬起了頭。

“臉色怎麼這麼差?”楚鈞皺眉。

“啊?”童冉一愣。

“童大人剛才在外頭等候時怕是吃了冷風了,先喝口熱茶吧。”還是蘇近反應快,端了熱茶給童冉。

楚鈞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掩飾失態,重又道:“童卿遠道而來,辛苦了,賜座。”

童冉端著茶落座,這茶應是剛泡好的,還有七八分燙,喝起來稍顯熱了,捂在手裡卻是正好。楚鈞沒有說話,童冉悄悄打量了他一眼,這個皇帝還真是年輕,大約二十四五的樣子,穿著繡金龍的寬大衣袍,但肩線還留著少年滋味。

再過個幾年,等他的身材完全長好,肩膀大概還要再寬闊一些,手臂也會更健壯吧。

“童大人?”蘇近手在他眼前一晃。

“嗯?”童冉這才回神。

“童愛卿,想什麼事情想得這樣出神?”楚鈞道,綠色的眸子與童冉的恰好對上。

童冉臉上一熱,他斂下羽睫,避開與楚鈞的對視,那雙綠色的眼睛竟然與小老虎如此相像。

童冉放下茶杯,拱手道:“承蒙陛下關照,讓童冉能住進宮裡躲避外頭的是非,是童冉疏忽了,竟還未謝過陛下,請陛下恕罪。”

“小事而已。”楚鈞道。

蘇近偷瞧一眼楚鈞,又打量一番童冉。童冉沒進過宮,但看來是知道些規矩的,楚鈞不說話,他便也安靜等著。隻是,陛下剛剛還盼著童大人來,怎麼這會兒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楚鈞也發覺了不對,輕咳一聲道:“童愛卿信上說有□□的其他應用之法要告知朕,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是。”童冉拱手,遞上一份圖紙,“這是火炮與火銃的設計圖紙,兩者均適用於遠程打擊,火炮適合大範圍打擊,威力較強,而火銃可用於單兵作戰,威力弱於火炮,但強於如今所用的箭矢。”

蘇近從童冉手裡接過圖紙,奉給楚鈞。

楚鈞打開一看,上頭的設計圖是童冉的一貫風格,除了各個部件的圖畫,整體圖畫,還有各個細部的說明,繁而不亂。

“這些東西,都是你發明的?”楚鈞問。

童冉拱手:“也不完全是,臣曾在機緣巧合下看了些從西邊來的書籍,受到啟發而設計的。”

“哦?聽說那□□是你在立窯爆炸中得到靈感而發明的,這需要用□□的火炮和火銃,卻是更久之前就有了靈感?”楚鈞道,“朕看過不少西邊來的書,倒還真不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不如改天請童縣令將那給你啟發的書拿來給朕也開開眼?”

童冉進來後,楚鈞的態度一直比較溫和,突然之間咄咄相逼,童冉有些措手不及。

楚鈞心裡痛快極了,他早就想問童冉這些,不過苦於身為老虎,口不能言罷了。童冉發明的那些東西,話本也好、竹牌也好,還有水泥、□□,沒有一樣是互相關聯的,好像他是個全才,什麼都知道一樣。

楚鈞原還有些相信立窯之言,後來看了童冉呈上的□□配方,便把他的鬼話扔到一邊了。

那立窯爆炸是明火與小麥粉相互作用而致,童冉的□□卻是用的硝石、硫磺等物,八竿子打不著的配方,何來啟發靈感?由此推斷,他那勞什子的西邊來的書,八成也是一派胡言。

童冉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道:“那書是我從一個過路商賈那裡看到的,現下也是找不到了。”

立窯之言本來就是他為了掩人耳目編的借口,沒想到反而被皇帝抓了把柄,他這樣冷不丁弄出一樣接一樣的新事物確實不好解釋。童冉此前想過,不如說都是在某古書上讀到的,可轉念一想,讀書多的人那樣多,他一個小小縣令從何得來誰都沒見過的古書?這話肯定行不通。

剛才說西邊來的書也是靈機一動,不過這倒真是個好點子,反正古代交通不暢,西邊這個範圍又廣,真要追究起是哪一本來好比大海撈針,總能含糊過去的。

楚鈞心下得意,他果然是胡謅的,被朕抓到了。但童冉的話並未打住,他繼續道:“不過臣還記得一些片段,陛下若是想看,臣可默寫給您過目。”

楚鈞挑眉,默寫?他打算現場瞎編一本麼?

楚鈞道:“那童愛卿現在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