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妖孽現身
“上桌!上!”
“來?你不上我上了?”
“彬彬你靠邊兒去,你不行就把你那短玩意兒縮回去……我來。”
都醉了。一雙細長的眼,笑彎成誇張的月牙弧度,鼻尖笑得皺起來。
英俊的男人抹一把酒水和口水,笑容讓酒意暈染得更加濃烈,與一群狐朋酒友一起,幾乎半趴半跪在椅子上,就要爬上舞女們踢踏旋轉的酒桌。
爬桌去夠酒杯的人,弓著大貓一樣的身軀,手和腳都修長。從西褲的褲管裡暴露出來一段腳脖兒,偏巧還不愛穿襪子。外踝微凸的腳骨,連著腳上幾道淡青色血管,蜿蜒著就隱到褲管裡,腳麵青白誘人。
伸出去的那手更長。
彆的一群浪蕩公子哥,也往酒桌上伸手,全都夠不到桌子正中的酒杯,隻能趁亂渾水摸魚專門捏女人的腳。唯獨他裴公子,就老是比彆人手長,“唰”一下就從女郎的兩腳中間見縫插針過去了,彆地兒他都不碰,飛快就夾出一隻盛滿雪莉酒的高腳杯。
“你忒麼手最長啦,讓你手長!我讓你手長!……”周彬抓住裴逸,半邊肩膀都抓著,賤賤地去打他手,“誰那個短了?誰的玩意兒短了你給我說清楚啊?你是不是五根指頭上憑空又長出一副大長筷子啊,你小子長得是螳螂啊!”一群人聞之哄笑。
屬螳螂的裴公子,抹臉也笑成一朵花兒。被酒嗆了皺著鼻子吸氣的無辜表情,著實天真可愛。長手長腳可沒人覺著這人畸形,有些人天生就是好看。
“長了一雙小賤手。”周彬嘲笑他,還給他灌酒。
裴逸手裡這杯也進了嘴,兩杯一起。酒水驀地從他嘴角迸射出來,黃白色的泡沫液體,射在他胸口衣服上,襯衫裡洇出肉/色。
這是位於“魅影”號船艙中間位置的小酒館,每晚都是這樣爆滿,夜夜笙歌。
吉普賽女郎從巴塞羅那的港口上了船,紅綠色大擺長裙在長條酒桌的上方飛旋。燈光在每位酒客濕潤的眼膜、狎昵的視線中閃爍。地板咚咚作響,隨著夜航的波浪與不安分的人心左右搖動。烈焰紅唇在燈下顛倒眾生,舞姿奔放……
這種酒館,既能勾得闊少們前來體驗民間妖男yan女的地道風情,順道尋huan作樂,又能讓住底艙的窮小子們擠進門檻開開眼界,打賞幾塊小費就有機會一近芳澤。所以這裡客人最多,龍蛇混雜。
一條船很大的,但一條船也就這麼大點地方。
在一條船上,該見麵的人,早晚都要碰麵。本就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誰還能假裝不認識誰那張臉啊。
兩名豐滿婀娜的舞女,大笑著,彎腰一把捉住姓裴的手。男人都上桌了,舞蹈的高/潮就要來了。
裴逸想推開沒能逃脫,無意間暴露了年輕男人的靦腆羞澀,垂下眼睫笑了。畢竟沒那些舞女老練油滑,踉踉蹌蹌就被拖上桌子。
帥哥一笑,再一抬頭,十數米開外,就是久違了的章總那雙淩厲又萬分震驚的眼。視線像開了刃的冰冷的刀鋒,斬開四周炙熱的空氣,直刺入他的麵龐。
酒桌在晃,杯子在晃,船也在搖晃……
流水般的記憶衝刷而下,瞬間化作昏黃燈下無數條被拉長的明亮的光線,紛紛亂亂纏住了章紹池的眼,撕扯著他眼球上早已爆紅的血管,幾乎當場從眼眶裡濺出兩泡子血!
怎麼會這樣。
這是在哪……
章紹池在進門之前,已經找人查過全船遊客名單。他甚至靈光乍現,把大副二副、酒館舞廳服務生、樂隊吹拉彈唱甚至底艙船工燒煤工和保安的名單,能查到的都查過了。一個字一個字地摳,沒有看到他想找的名字。
不會,就不應該在這裡。
假若不是,那些細枝末節的痕跡又怎麼解釋呢。在這艘由重武器和打手保鏢控製的帶貨郵輪上,每一趟出海過關的航線,都是精心設計,有目的而為之……那頭西伯利亞熊閒暇之餘把玩的雪茄盒,都能被人動了手腳,就憑咱們章總多年走南闖北積攢的經驗直覺,一定有他認識的人在船上。
這一整天他都沒閒著。他找過。
主要的幾條走廊,客房,樓頂餐廳,舞廳,前後甲板。他也就沒去樓底下最廉價的那一層每屋住四人還是上下鋪的鴿子籠了——總不會窮得住那地方吧,那能住人嗎?
空氣中彌漫的都是那味道。
抓不住,又放不下,讓他心悸而抓狂。
直到半小時前,發覺頂層高級客房全部增加了武裝保安,船上突然冒出一些之前不曾露相的強壯身影,還有許多雙打量監視他們的血紅眼睛,他已經暗暗確認了。
“熊變態沒來,真好啊。”許冉小聲嘀咕,進門時先機智地排查最讓他忌憚的那位。
許冉去拉他老板的手。章紹池詫異地回頭看這妖精一眼……手拉手這種事,當真不習慣,輕輕挪開了,真彆扭。
章總落座,角落裡三麵沙發合圍的雅座。他伸開膀子,一條手臂自在地搭在沙發靠背上,就喝一杯。原本都懶得看遠處桌上跳舞的姑娘,直至“嘩啦”一聲杯子磕碎在地勾住他的視線,裴先生在醉意狂歡聲中,終於上了桌。他才看到。
章紹池麵無表情,坐姿穩如泰山,甚至橫放在左膝上的這隻右腳,鞋骨的邊緣都紋絲不動。
四道目光,彼此好像毫無相識之情或留戀之意,掃過對方麵龐,劃過那雙眼。
視線冰涼如水,黢黑如夜,隻有極度充血的眼球暴露了瞬間的失態。倉促直視,驟然重逢,沒有給他構築心理防禦的機會,外強中乾的鎧甲從肩頭一瀉而下。
那股子心火,硬是憑借這老大不小的年紀與幾十年閱曆,自己給自己一腳踩滅了。
“那男的誰呀?”一向機靈的許冉都沒認出來。
可不是認不出麼,爬上桌尋huan的兩位年輕男士,這滿頭滿腦色彩斑斕的洗剪吹,愣是讓章總下一口酒勉強都已喝進嘴裡還是沒忍住,噴了出來,眼裡嗆出水汽。醜死了!
打扮雖然很蠢,舞步還是耐看的,尤其那一雙靈活踢踏的長腿。
狂歡的酒液噴射到天花板上,弄濕了肆無忌憚的笑顏。帥氣的男人步法嫻熟,拋掉了拘謹靦腆,摟著女伴的動作愈加親密豪放,一條腿楔入,再後撤,抬手推腰,隨即摟住姑娘後腰往前一探身……飛速的旋轉,華麗的群擺,滿眼都是肉色光芒。
那腿真好看,真夠味兒。
一個人在極度震驚時是說不出話的,更不會像沒經過事的生瓜蛋子那樣大呼大叫麵紅耳赤。四周燈紅酒綠群魔亂舞,章紹池就如一尊毫無人味兒氣息的雕像,極度沉默和冰冷,哪怕內心已巨浪滔天。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這些年,你去哪了。
……
頂層海景房,走廊層層戒備,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了。
尼奧揚科夫斯基先生的臥房床頭,也有一部加密手持電腦。屏幕十分嬌小,黑底配上小號字母,讀起來吃力費眼。這家夥的一雙大手看似粗糙,敲字卻熟練飛快,輸入一長串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