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隊救援車輛,車廂上都貼有醒目的五星紅旗標誌,浩浩蕩蕩向東非進發了。
車隊猶如在遷徙季節裡奔騰的角馬群,在荒原上劃出滾滾沙濤,帶起一片弧形的壯觀的沙塵暴。
同時,我方軍艦從吉布提軍港出發,向北緩緩靠攏,接近紅海腹地。至少兩架“海鷹”水陸兩用武裝直升機,從甲板升空,快速馳援東非的剿匪行動。
……
大約半天之後,也不知確切過了多久、是什麼時辰,裴逸借著透過眼縫的光亮,睜開眼。
化學麻醉品的強烈效應讓他的思維有點遲緩,肌肉行動力還遠未恢複,渾身都是一股酸麻無力感。
他一動,就帶動了拴在頭頂和腳下的鐐銬,應該是被吊在了一根鋼柱上。
四周燈火昏暗,這間水泥房子大約屬於一棟廢棄工廠。燈光映出天花板上許多橫置的管道,還堆放著廢舊電機、開關器、破車零件,以及各種工業垃圾廢料……
這裡也曾是隱藏在荒野間的秘密工廠,如今已家徒四壁,人去樓空,轉移了。
並不文明也很不合理的某些工業化生產,在這片本就貧瘠的土地上,瘋狂地汲取養分,造成更糟糕的貧瘠。不但沒有給這裡帶來富裕生機,反而留下滿目瘡痍。
裴逸恍惚認得這個地方。
他甚至辨認出這個水泥鑄造的破房間,認得此時懸吊他的位置。他的雙腕被固定在頭頂上方,頭往後一仰就嗑到微涼的金屬柱子。
綁架犯坐在屋角的破桌上,穿皮靴的腳踩著桌子邊緣,悶聲不吭地抽煙呢。
“哎。”裴逸打聲招呼。
“嗯。”對方這就算答應了。
裴逸:“聊聊?”
冷梟抬起眼皮,很漠然的:“要煙?”
裴逸皺著鼻子:“我才不抽,我也不吸二手煙,你掐了吧。”
冷梟譏笑了一聲,故意狠狠吸了兩大口,吐出濃濃的煙圈,立刻把裴逸嗆得眼紅咳嗽。
裴逸:“真難聞。”
冷梟:“你也幾天沒洗澡了你以為你好聞?”
“好麼,你最好聞。冷組長,聊聊唄?我想打聽個事。”
裴逸平視著人,緩緩地聊正題了:“你們的工廠轉移到哪了?我是說,以你的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掌控一樁龐大的跨國軍/火交易網。所以,你隻是這張網上的一個結點,一枚棋子。向你提供錢和裝備的人,躲在幕後利用你的人,才是我們要找的罪魁。我不確定‘他’,或者‘她’,究竟是誰。他們從事細菌武器研發的地下工廠又在哪裡,冷組長,你告訴我吧。”
裴逸開啟念咒似的勸降模式了。對方假若就死憋著不吭氣兒,他可以單箭頭一直這樣聊下去。
他講話很輕的,空氣中的浮塵都不驚動,顯得很沒威脅,言語卻有勸服力。
他剛才其實很隱蔽地迅速掃過自己身上,完好無損,他沒挨打沒受虐,衣服都沒有撕扯過的痕跡。
腦門和眼皮上原有的血跡好像也擦掉了,不然糊在睫毛上他眼都睜不開,所以他才敢試探勸降。裴組長也很善於察言觀色,很識時務的。
冷梟一腿架在桌邊,叼煙姿勢就像本地雜牌雇傭軍裡的一個兵痞。混得久了,都掛相了。
冷梟把煙蒂嚼碎然後吐掉:“我憑什麼告訴你?”
裴逸:“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是一頭。”
冷梟皺眉:“我跟你也不是一頭!”
“也算是吧?”手腕一動,再次發出金屬聲音,裴逸說,“咱倆也曾經是一個部門的。”
曾經的共事經曆,以及原本應當存在於兩人之間的互相仰慕、惺惺相惜,這些再舊事重提都有些可笑了。這間囚禁室的水泥牆壁上閃著冷調寒光,這中間還能剝離出一絲正義的堅守,或者人性的溫情嗎?
很難了。
“你告訴我們地下工廠的位置,協助我們除掉危險害命的毒瘤,就是挽救未來的千萬生靈不至於塗炭……” 裴逸輕聲但堅定,“你提供情報,我可以跟你交換。”
“你還能交換什麼?”冷梟不屑,本來也不那麼的在乎錢。
裴逸:“換我自己。”
冷梟:“……”
裴逸口吻堅定:“你的仇就在我,要殺要剮你隨意。你現在就發電文,我可以用命換這條情報!”
冷梟彎下腰把臉埋在兩條手臂之間,無聲地坐了很久。直到香煙燃儘,燒到手指都沒反應。
深淵一般的眼底分明含著說不清的五味雜陳,冷梟罵道:“你他媽的恨死我了吧?那晚在橋頭上,水洞隧道裡,你差點兒就死了。還有我寄給你和你男人的那封信……你是不是很想淩遲我?”
“是啊,恨透了。”裴逸平靜從容,“但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都更重要。”
煙蒂燃儘最後一撮焦黃的煙絲,紅星一閃,掉落在地。
冷梟注視裴逸良久,被一閃而過的流星燙到手。那層堅如鐵皮的指紋竟然也感受到疼。
“艸!”這人咬著下唇拚命搖頭想甩掉,“裴組長你真厲害,你就是想遊說我。”
裴逸:“是啊,而且我能說服你。”
裴逸早就發現自己的腕表定位儀被拿走了。他的救兵援軍,假若有的話,恐怕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他,也過不來。
他自己都不清楚確切位置,但他確定他來過這裡,而且就是同一個房間。
兩年前,他曾經被另一個人用鐐銬吊在這道金屬管子上,對他實施精神上的酷刑折磨,想逼他變節,最後殺得兩敗俱傷。而冷梟攜著他故地重遊了,有意無意間的,再次回到兩人都遭遇精神重創的地方。
冷梟望著他:“裴組長還記得這裡?”
“記得。”
“有何感想?”
“感想嘛……”裴逸一撇嘴,“你跟你哥長得真像,這一條算感想麼?”
冷梟眼底的恨意褪色不少,人也不再狂躁,果然心性不夠成熟的男人需要一些經曆來教育感化。以兄仇為借□□手幾個回合,還是兩年前舊賬,是爺們兒的也鬨夠了,再鬨就成了婆婆媽媽的祥林嫂了!
“聽說裴組長對女人完全沒興趣?”冷梟下手粗暴地破拆壓縮餅乾和午餐肉包裝盒,狂吃東西,表情不善,“我倒很想試試,現在就打一個night call,叫個漂亮妞兒過來?今晚能不能讓咱們六處的王牌特工裴組長也栽在女人裙下,明兒一早在報紙和網上,讓你也出個風頭?”
“你彆白費力氣了!”裴逸嚼完對方塞給他的餅乾肉腸,先吃飽了再繼續聊,“我也喜歡漂亮姑娘,她們也很喜歡我呀!但我隻讓漂亮姑娘當過我姐姐、我妹子、還有我媽,我對那種事沒有欲/望。”
“所以你隻稀罕男的。”冷梟漠然道,“你隻會麵對強壯的男人動心,然後不知羞/恥地隨時隨地發/情!”
“我沒有。”裴逸反駁,“我隻對我喜歡的男人情有獨鐘。你那兄弟當年試圖對我策反勸降,但他失敗了,他是自取其辱。不然你也可以試試,我會不會對你多看一眼?”
冷梟:“……”
手腳被牢牢禁錮著吊在牆上,裴逸這一刻卻十分鎮定,不露一絲畏懼。這些年經曆過的折磨和傷痛,每一樁每一件,最終沒有將他摧毀,都是為他再添一層堅固的鎧甲。恐懼和懦弱永遠不是來自你的敵人,而在內心。
冷梟無言以對,並沒有意圖行不軌之事。
這人移開視線,腳步遲疑、後退……刻意回避了對視,恨不得彆過臉去直接麵壁。那隻灰色毛熊就擺在櫃子上,半笑不笑傻乎乎地看著他們。
裴逸敏銳地揣摩,終於問出他想問的:“你認識周彬,對嗎?”
“小熊是他特意托我帶給你的禮物。”裴逸察言觀色,平靜一笑,“冷組長彆忙著走,等等周先生過來,安排見個麵。咱們仨老熟人,約頓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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