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5. 虎嘯龍騰
宴會早已撤席, 排場不再。寬敞的庭院由石板鋪就,綠掌與幽荷浮在池中。
昨日的燈紅酒綠情調斐然, 突然就化作今日一地清冷。青山籠罩濃霧,天邊波詭雲譎。
章總和他的小情兒是這屋裡最鎮定的,喝茶吃點心, 不白費力氣爭吵。
年輕帥哥一直歪在坐塌上,後腰塞了兩隻軟靠墊才擺成舒服的姿勢。這次不是裝病, 是真的屁/股疼。
昨夜兩人好像都死過一次,煥然一新,一切從頭再來吧。殿外的天空是被撤洗過一番, 藍得通透、耀眼……
廳堂上其餘幾位有身份的, 終於暴出焦躁和不悅,站起來了:到底怎麼回事?一場普通的壽宴,難不成要搞成鴻門宴?進過這個園子就不準我們走啦?
“我們還有政務公務要辦, 現在必須離開……我、我們為什麼被帶到這裡?!”
“憑什麼強迫我滯留此地,你們這些蠢貨弄錯了吧?請冒爺出來談談,你們老板在哪?”
時間點滴流逝,正午的陽光往樹梢後麵傾斜, 光線驟暗,突起一地陰風。
幾名身份顯貴的客人, 吵嚷著就要推開槍口、跨出門檻, 庭院裡一聲虎嘯。
一頭體型龐大的猛獸,踏著虎步祥雲咆哮著跳進眾人視野。威武而華麗的頭顱掉轉過來,平靜地凝視, 隨後張開血盆大口,又嗥了一聲。
所有人驚愕了,七手八腳倒退著跌進門檻,踉蹌著逃回大廳,都嚇尿了。
章總握住裴逸的手腕護在身後……搞什麼明堂?
老虎也很冷傲地打量他們:剛才,誰說想走?
顯然,這是一頭私家豢養的孟加拉虎,有錢人喜歡的大號Kitty。這隻大貓溜溜達達如入無人之境,在院子東頭和西頭各撒了幾滴尿,標記這快領地,徹底把庭院正門霸占了。
什麼叫“虎視眈眈”?大開眼界。
滿堂賓客衣袍瑟瑟,頓時鴉默雀靜,還走個屁啊。
裴逸湊到章總耳邊:“你的老夥伴可真下血本啊?不是為你吧?”
章紹池輕聲罵了三字經。一方水土養一方的混球。果然,有能力在這種地方生存的,都是瘋子,喋血金三角的一代梟雄。
裴逸:“就是你身上的味兒,又把同類招來了!”
章總換個坐姿,渾身肌肉緊繃,實在開不出玩笑:“這虎至少有400公斤……”
一頂金黃絲繡的蓋傘款款而來,主人家乘著滑竿,直入正堂。
在北緬開疆禦土、赫赫有名的毒王吳廷冒,雙手合十,一臉佛態安詳,以佛禮相待:對不住啦幾位老朋友,遠到而來就不要忙著走,多住幾日,容我好生款待。
“款待”二字透出寒意,一臉歉意背後就是重重的疑慮。
冒爺的臉膛,每一道深邃的皺紋都洇出老謀深算……
“壽禮我幫趙總帶到了,想找的人我也找著了。”章紹池摩挲著身邊的裴少爺,“怎麼,不許我們離開啊?”
吳廷冒眯起老眼:“章老弟有佳人在側,昨夜久彆重逢勝新婚呐?如此恩愛,蜜月之喜,不妨再盤桓幾日。”
就知道昨夜四麵全部都是眼線,床頭那麵牆後,都有人在聽床根兒吧!章紹池一笑:“難不成,我還要給我家這寶貝兒,交了贖身費才能走?”
哈哈哈,吳廷冒大笑:“物歸原主,完璧歸趙!好說,好說。”
章紹池:“還有公務行程,耽誤了。”
吳廷冒:“三日後的航班,我親送老弟一路平安。”
沒有嚴詞厲色,但句句綿裡藏針,絕不鬆口放行,今天真的走不了了。這群老板可能需要在這座大殿裡搭帳篷、鑽睡袋。
“那怎麼著,打牌?”章紹池吐出一口嚼碎的煙葉,一拍桌,“閒著無聊,摸兩局?”
章總一瞟身後的:你也來?
裴逸固呦著,一臉不樂意:“唉呀,我打牌很臭的。”
章總:“所以讓你來陪冒叔玩兒兩圈!”
裴逸:“不舒服……”
章總:“能讓老子舒服嗎?”
年輕帥哥磨磨唧唧地過來,還嫌棄麻將桌的椅子太硬,需要鋪雙層椅墊,才能坐得下去。章總冷笑著拿一顆骨牌擲他的腦門,裴先生渾身亂顫地接住……
他倆心裡約莫都明白:他們被“軟禁”了。
軟禁隻是暫時,不然以毒/梟的尿性,在密林子裡直接下黑手也不是沒可能。老奸巨猾的吳廷冒就是取一條權宜之策,既然無法確定哪一個人有蹊蹺,往來貴客裡麵是否存有奸細,眼前一個個兒又都身份持重,各據利益山頭,不能不計後果的濫殺,那就乾脆全部留下,今日誰也彆走。
等事辦完,該放你們走的時候,自然就放人了。
無非就是耽誤幾位老板兩三天救市賺錢的工夫,你章老板心中惱火,又能怎樣?沒砍沒殺,沒要你命,事後賠一份薄禮,各家也隻能當作啥事也沒發生過,不了了之……太妙了。
緩兵之計在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強行留人就是不信任,深恐消息泄漏事情有變——毒巢在兩三日內必定“出貨”。
毒源倉庫,運輸路線,押運人員,下線買家……一切罪惡,就掩蓋在通往撣邦的一條秘密路徑。
唯一糟糕的,身上沒有任何聯絡和定位了。乾爸爸對他的一番美意,此時會不會後悔啊?
在密林中,他是故意越到章紹池的馬上,摟腰摸胸,趁機就把章總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摸索有可能作奸犯科的小玩意兒。章總絕不可能是光杆司令孤軍深入,一定也有所準備。
藏哪了?你身上到底帶“東西”沒有啊?
他希望同伴攜帶了有用的東西,卻又不希望那些電子設備裝在章總身上。他想拿過來。
那些聯絡設備會被毒/販察覺的,你現在太危險了。
……
那頭老虎,就橫臥在庭院正中,發呆,消食,聽著廳堂內時不時傳來的“劈裡啪啦”聲響。
打麻將的幾位大佬各有盤算,大部分時間都沉默不語,悶頭甩牌,吃,碰,摸,純屬就是耗時間。
章紹池望著院子裡,嘴唇一動,口裡發出逗馬逗狗或者逗貓的一聲彈舌音:過來伺候?
老虎也回視章總,沒動窩。
大約也察覺到這位大佬氣場強大,有些忌憚,於是決定就不上桌搗亂了,麻將牌又不好吃。
裴逸在牌桌上一心多用,用兩枚精致的小指甲銼,修他的手指甲,再順手給章總和冒爺都點了炮。
反正這張桌上他想贏誰就贏誰,想讓誰贏誰就能贏。其餘事情他學藝不精,賭術還是不錯的,因為他師父楚珣當年,據說也沒多大本事,就特彆會打牌。
裴逸捋著完美的手指,從容地進行屬於他的戰鬥準備。眼角餘光中,黑衣長發的飄逸身影終於出現在庭院儘頭,雙象石雕的拱門下。
來了。
傍晚夕陽斜映,血日梢頭。
這幅優美如畫的情景,讓在場許多人再一次驚歎了。什麼“豐神俊朗”“波瀾壯闊”之類用來形容大場麵的詞彙,秒得渣都不剩。
雷魄也沒什麼凶神惡煞的表情,腳不沾地,好像漂進來的。前有猛虎,身後是好幾支戰戰兢兢抖動的槍/管。
說不好是被吳廷冒派人請來,還是被槍口逼著來的。
雷魄無聲地掃視,迅速就找到裴組長,視線相碰,一道柔光。孤高冷傲的神色間有旁人不會察覺的憂慮……前輩是過來救我的?
裴逸輕咬下唇,嘴角翹出敏捷的笑容,疼著的屁/股迅速挪出位置:“乾爸,您坐,您上莊。”
雷魄盯著他,乾爸爸想抽你啊。
章紹池“哼”著甩出一張牌。
吳廷冒不動聲色:“碰。”
“啊,我們章總要輸了,我也不玩兒啦。”裴逸哎呦了一聲,“乾爸您替我來?”
牌桌上那位密支那副廳長讓位了,幾枚骨牌被甩到地上:“老子不玩兒了,受夠了,不讓走我就去睡覺,你們樂嗬吧!”
吳廷冒順勢就拉住裴逸手腕,扣住。手掌觸感綿軟,一看就保養細膩:“那你就不必下桌啦,繼續來?”
裴逸笑得很俊:“好,冒爺有興致,我奉陪。”
……
院落風光無限,一座富麗堂皇的囚籠。隻有那頭孟加拉虎是自由的,偶爾起來溜達,時不時發出兩聲低沉嘯叫,把一群馬仔嚇退至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