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樓的臥室門前,岑溪在她開口前,先一步微笑著說:“念念,晚安。”
“……晚安。”岑念說。
她剛要轉身,忽然被岑溪叫住。
“念念……”他看著她,問出一個岑念始料未及的問題:“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岑念沒有立即回答,她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又黑又深,像深不見底的海,沒有儘頭的夜,她能看到這雙眼裡自然折射的光,卻看不透這雙眼背後的靈魂所思所想。
他的笑是偽裝,他的散漫是偽裝,他的話真假摻雜,這樣一個人——
“你是一個溫柔的人。”岑念說。
“溫柔?”岑溪的唇間吐出這兩個字,臉上露出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意。
岑念看著他不說話,沒有一點要更改答案的想法。
如果是剛穿來那時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有質疑驕傲是否變質為傲慢的一天,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有想要讓他人開心而贈人禮物的一天,一定想不到她會對一個相識不到三個月的人說——
“你是一個溫柔的人。”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也會有不那麼尖銳,不那麼不近人情,不那麼惹人退避的一天。
他們相識不過三個月,卻好像認識了好久好久,久到一個眼神,就可以默契橫生。
她想要為岑溪做什麼,因為他一直在為她做什麼。
原來被溫柔以待,就會變得溫柔,岑念第一次明白這個道理。
“我……”岑念放在門把上的手悄悄握緊了,她故作平靜地看著岑溪,問:“我在你眼中,又是什麼樣子?”
岑溪笑了。
他的回答毫不猶豫:
“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岑溪回到臥室,將外套掛上衣架後,坐到了床邊。
他拿出林茵相片旁的那幅畫技稚嫩的蠟筆畫一言不發地看著,纖長烏黑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的所有光芒。
有多久……沒有人說過他是一個溫柔的人了?
“小溪是一個溫柔的人……”病中的母親曾撫摸他的臉頰,眼中露著愛憐和不舍。
不,他不是。
即使他有過溫柔一麵,也早已在黑暗中磨尖棱角,變成隻為刺穿敵人心臟的長矛。
在黑暗中走得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是人是鬼。
她說他是個溫柔的人,卻不知道,他的溫柔是被她的溫柔喚醒。
原來他的血液還不算太冷,原來他的心臟也沒有完全停止跳動,原來,在這個冷酷的世界裡,還是有一點美好值得去守護。
岑溪握著蠟筆畫,就那麼向後仰倒在床上。
他望著空無一物的吊頂,黑沉沉的眼眸像是空洞的隧道,吞噬所有光芒。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它震了很久,在通話自動掛斷前,岑溪終於摸起手機按下了通話鍵。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一個說著純正英文的男聲出現在手機另一頭:
“目標已經離開警方保護,在一個小時後,她就會登上飛往悉尼的航班,一旦她離開美國境內,我們再想找到她的行蹤就難了——先生,是否立即執行計劃?”
“……”
“先生?”
“……”
岑溪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拿起了那副展開的蠟筆畫。
在蠟筆畫的右下角,小畫家鄭重其事地用兩行小字落下他的姓名和祝福:
“周飛,8歲,贈與好心人。”
“我喜歡這個世界,也喜歡你,祝你天天開心。”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畫上耀眼的橘紅色太陽,他凝固的目光,像是透過那個太陽,在看另一抹耀眼的曙光。
“過去能夠改變你,但是彆忘了,你也可以改變未來。”
少女清澈微涼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先生?!”男人忍無可忍催促起第三遍的時候,岑溪終於開口。
他啞聲說:
“讓她走。”
“什麼?”男人的聲音充滿震驚:“您確定嗎?終止計劃?我必須再提醒您一次,一旦目標離開美國境內,我們再也不可能從茫茫世界裡找到她的蹤跡!您的機會隻有這麼一次!您確……”
“讓她走。”
第二次,岑溪的聲音已經沉了下來,他平靜地說:
“不必再跟著她了。”
“您的訂金……”
男人話未說完,岑溪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不到十分鐘,又一個來自美國的未記名號碼打了進來。
他看了號碼一秒,接起了電話:
“……我要走了。”年輕的女聲出現在耳畔。
“我知道。”
和平時展現在眾人麵前的漫不經心不同,岑溪此刻的聲音冷漠又疏離,仿佛凍結的寒冰。
他拿著手機起身,一邊通話一邊往臥室裡麵的浴室走去。
“我要去德國……”女聲說:“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麵嗎?你曾經說過……你喜歡德國……”
“你連我的話都要相信嗎?”他麵無波瀾。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女聲苦笑一聲,開口道:“可能是我暈了頭吧,竟然會相信一個沒有心的人隨口說出的話。”
岑溪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女聲說:“這次我們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我已經報完我的仇了,希望你能早日報仇雪恨,至於你的身世……”
“夠了。”岑溪冷淡開口。
“……我隻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說。
電話掛斷了。
岑溪麵無表情,取出手機裡的其中一張SIM卡,折成兩半後投入馬桶。
嘩嘩作響的水流帶走了SIM卡,他無動於衷地注視著水流從湍急到平靜。
他的心也跟著平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