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點,岑念一身輕裝又出門跑步去了。
晴空萬裡無雲, 一如她此刻的好心情, 就連腳下的步伐也似乎輕快了一些。
老頭子又拿著他的折疊小板凳擋在路中央, 靠在他腿邊的大毛筆就像是關公手中的青龍偃月刀一般, 老頭一臉岑念欠了他八百萬不還的表情,屁股牢牢坐在凳子上,眼睛珠子卻盯在她身上,沒等她跑到麵前就忍不住質問:
“你昨天怎麼沒來?說好了每天都來跑步, 這麼快就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連跑步都堅持不下來, 以後還想做什麼大事?”
老頭子一開口就止不住,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年輕人就是這樣, 做事三分鐘熱度——一點毅力都沒有,說放棄就放棄!要知道, 我們那時候……哎你怎麼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岑念取下藍牙耳機。
“……你在和我說話?”
“……”
老頭差點氣死。
岑念不會告訴他在他說話的一開始她就關掉了音樂,她當然聽見了他的喋喋不休, 來而不往非禮也,想讓岑念不痛快的人,最後的結果一般都是隻有自己不痛快。
她停下腳步, 走回老頭麵前,看著已經風乾消失的半篇《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老頭又洋洋得意起來:
“我來考考你,你知道這是誰的字體嗎?”
“張旭唐的草書。”
“……”
老頭再一次裝逼失敗,瞪著眼睛看她。
為了挽回失去的尊嚴,老頭說:“你看我這字寫得好看嗎?”
岑念勉強點了點頭。
“嗯, 你也不用羨慕,我可以教你。”老頭昂起下巴:“練上個七□□十年,說不定你也能學個毛皮。”
“不用。”岑念嫌棄地看了眼地上的半吊子草書。
“什麼不用?你們年輕人的那□□刨字……”
老頭話音未落,岑念已經拿過了他手裡的毛筆。
蘸水,抹筆尖,寫字——岑念的動作一氣嗬成,除了毛筆過大她用著有些不習慣外,一看就是會寫毛筆字的老手。
同樣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岑念用一手骨力遒勁的柳體寫完全篇。
老頭:“……”
第N次裝逼失敗。
岑念把毛筆還給他,打算繼續往前跑了。
“哎——哎!你等等!”老頭把她叫停。
岑念轉頭看著他,老頭似乎自己都沒想清楚要說什麼,麵對岑念揚起的眉毛,他用氣急敗壞掩飾自己的心虛:
“你天天跑步有用嗎?你這蝸牛一樣的慢跑有什麼用啊!”
岑念:“……”
剛剛是誰在為她一天沒來晨跑就氣憤不已的?
“你有更好的辦法?”她問。
“有!”老頭精神一振,說:“你跟著我學打太極拳。”
岑念轉身就走:“五十年後再說吧。”
“你站住!”老頭氣急:“太極拳你不學,擒拿術你學不學啊?站軍姿呢?野外求生技巧呢?!”
老頭這是把他壓箱底的東西全擺出來任她挑選了嗎?
彆的都算了,站軍姿是什麼?誰要學這個?
岑念走了回去,重新打量著老頭:“你是軍人?”
“退役軍人。”老頭挺起胸脯。
岑念想了想,說:“我想學適合女性使用的防身術。”
“簡單!我教你幾招用巧勁的擒拿術,你就是對上一米八的壯漢……”老頭頓了頓,看著岑念又改口:“你這小身板,學了可能也派不上什麼用場,記住,遇到危險,能跑就跑,你是打不過男人的。”
老頭似乎把教學行為當作了一種遊戲,樂在其中地反複示範指正岑念的動作。
在江邊學了一個多小時的防身術後,岑念回家了。
沒想到跑步還能跑出一個免費的防身術老師,雖然說話討人厭了點,人無完人,免費的就是要差一點,岑念忍了。
話說回來,她在那條路上跑了這麼久,也沒見老頭和其他人搭話。
湯老和錢奶奶也是,她也沒說什麼——連水果籃都沒往他們家提過,莫名其妙就得了他們歡心。
難道——她上輩子是老人樂?
岑念回家後正好遇上岑溪一人在樓下吃早餐,打了聲招呼後,她就獨自上樓了。
洗得乾乾淨淨,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後,岑念徑直去了四樓的琴房。
坐在鋼琴前,岑念跟著記憶裡的樂譜緩緩彈出一曲安寧的奏鳴曲。
原身自帶絕佳的身體記憶力,同樣的曲子,這具身體隻需要她從前的一半時間就能牢記,這有利於扒譜的效率,但是岑念自己的絕對音感卻沒有了。
這具身體有勝她的優點,也有敗給她的缺點,那就是這具身體的手太小,跨九度極其勉強,這樣的先天條件在職業鋼琴家中隻能算中等偏下,很難成為傑出的專業鋼琴家。
岑念坐在琴凳上,打算彈滿六小時再下琴,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乾的,不過短短三小時,她的十指就疼得不得不停下了彈奏的動作。
她抬起雙手,看著自己的這十根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