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沒有人等過我。”
岑念覺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奇奇怪怪,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彆難過。”
這話是她想對岑溪說的,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岑溪輕聲安慰她“彆難過”。
“那個孩子沒能投生到這個家,說不定是件幸運的事,如果真成了岑家的孩子,她不會幸福的。”岑溪說。
岑念毫不猶豫地搖頭:
“她會幸福的。”她的語氣斬釘截鐵:“因為她有一個叫岑溪的哥哥。”
“……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你是。”岑念執拗地看著他。
“……傻念念,我不是。”
岑溪忽然伸手,遮住岑念的雙眼。
“為什麼要擋我眼睛?”岑念一愣,下意識去拉他的手。
“因為你哭了。”他啞聲說。
“……”
岑念的手不動了。
岑溪感覺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裡難以置信地眨了幾下,濕潤的睫毛掃過他的掌心,癢癢的,一直癢到心口。
“傻念念,為什麼要為我流淚?”他的聲音又啞又澀。
連他的父母,都沒有為他流過淚啊。
“不是流淚。”少女在他眼前故作鎮定地說。
那雙睫毛卻在他掌心裡使勁眨了幾下,似乎這樣就可以眨掉某些她想要掩蓋的東西。
岑溪,你是怎麼了?
他在心中發問,卻不敢真正去思考答案。
他不願相信,卻無法忽略在望見那雙因他而生出淚光的眼眸時,心中猛然迸發出的強烈悸動。
羞愧和痛苦一齊湧上岑溪心頭,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捂住她充滿信賴和親近的眼睛——他不配被這雙純潔的眼睛注視,也不願讓她察覺自己眼中的卑劣。
他平複了自己的心情,放下手,輕聲問:
“還怕做噩夢嗎?”
她剛剛搖頭,忽然又遲疑著點了點頭。
“到底是怕還是不怕?”岑溪不由笑了。
她沒說話。
“明早你還要上學,今天晚上就在這裡睡吧,我睡沙發。”岑溪摸了摸她的頭,說:“彆怕,在你睡著前哥哥會陪著你。”
岑念躺下後,岑溪左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臂:“睡吧,這次不會再做噩夢了。”
她卻又往裡挪了挪,騰出一個空位。
“多大了,還要人陪著睡覺?”岑溪說。
“你不願意?”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岑溪發現,隻要被她用這種目光注視,他就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追根究底,他從她眼中看出了希望,而他,舍不得她失望。
“我怎麼會不願意?”岑溪笑道。
岑溪換上睡衣後在床的另一邊躺下,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岑念的手剛剛伸到中間,他就心有靈犀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十指相扣的兩手填補了中間那宛如銀河的不可跨越的距離,岑念滿足地不再動彈了。
這是她第一次和人同睡在一張床上,還是和一個男人,他們近在咫尺,她卻絲毫沒有緊張和抗拒的感覺,反而感到十分安心。
他沉靜溫柔的目光,他掌心傳來的溫度,縈繞在這間房裡特屬於他的寂寥香氣,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岑念慢慢合上雙眼。
岑溪輕輕握緊她的手,也閉上了眼。
上一代的恩怨裡,沒有誰完全無辜,他明白,作為一個第三者,他沒有資格置喙岑筠連和林茵之間的感情,這場沒有硝煙卻鮮血淋漓的戰爭裡,沒有贏家。
父親看不見母親藏在深深夜裡的哭泣,母親看不見父親藏在風流外表下的卑微討好,就像他們也看不見躺在床上束手無策看著母親落淚的他,也看不見母親去世後父親天天爛醉如泥,一個人在奢華空曠的家裡自生自滅的他。
父母不是真愛,他更不是愛的結晶。
他隻是一個無人看見的意外。
他懂事得太早,很多不該那時候明白的事也全都明白,他把自己的空間壓縮得太小太小,對父母的安排和命令百依百順,從不讓他們費心。
他那時候什麼都懂,卻偏偏不懂,人一旦習慣了不費心,就會把不費心的日子當做理所當然。
“小溪很聽話。”
“小溪很懂事。”
“小溪很聰慧。”
他越是扮演著讓人放心的小孩,他的茫然無措、悲傷害怕就越是無人注意。
世人都說他含著金湯匙出生,隻有他知道,這湯匙有多苦澀。
每當午夜夢回,他夢到最多的就是親人的離去,無論是他真正的妹妹,還是他的母親,她們走的時候都是血淋淋一身。
他忘不了。
即使近二十年的光陰浸潤過了,那些帶著鮮血的回憶依然在他腦海中反複播放。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怪父母之中的任何一人,他們把自認為最好的東西全留給了他。
雖然,這並非他真正需要的東西。
他隻是忍不住會在心中祈求,看看他吧。
他也會難過啊。
岑溪睜開眼,強行讓自己從過去的回憶中抽離,眼前是少女安穩的睡顏,她有著令人驚豔的容顏,但對岑溪來說,她的皮囊和其他皮囊沒有根本區彆,真正打動他的,是她純粹乾淨的靈魂。
她一往無前的勇氣和自信,她擁有出類拔萃的個人能力卻依然能體恤弱者的那份溫柔,她比鑽石更閃亮,比綢緞更光潔柔軟的靈魂,才是在那場雨夜中撬動他心防的東西。
從那場四手聯彈開始,他就注定在與她的交鋒中節節敗退。
岑溪感受著手中傳來的溫度,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害怕噩夢的,何止是她一人,可是有她陪在身旁的時候,他再也沒有夢見過不願回顧的過去。
她是光……為他驅散魑魅魍魎。
岑溪再一次閉上眼,這一次,他的夢裡一定沒有陰霾。,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