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日常十一
紅色的夢境裡, 又響起了淺淺的腳步聲。
“……”
“啊,又是你。”
“……”
“最近這麼懶?一個勁做夢, 總來我這裡。”
“……”
“我可不記得把你養出了夢裡都要操心的麻煩毛病……”
廊亭裡的少年背對回廊冷嘲熱諷了半天,卻沒得到任何討好的、膽怯的、小聲的回複。
他皺皺眉,意識到什麼,緩緩回過頭來。
——靜靜立在那兒的是身形高挑的成年男人,怨恨、單薄、美豔——那些隻能與死去鬼魂聯係在一起的詞彙早已被他默默埋藏起來,打磨出平靜的水麵。
儘管他就是他經曆過更多更多的未來。
“稀客。”
怨恨說:“少見。你竟然願意來見我。”
薛謹緩緩打量了一遍他身上大紅色的婚服。
“我隻是來看看你究竟穿成了什麼樣子勾引我的妻子。”
他平靜地說,“她醒來後哭著鬨, 要我也穿這件衣服。”
哈。
怨恨捋捋紅色的寬袖, 態度比麵對沈淩時溫和得多了——他轉身坐到了廊亭裡的小茶幾後,抬手提起一把不知何時出現的茶壺, 給薛謹沏了一杯茶。
“請。”
他似乎是個落落大方的主人,而前來亭中飲茶賞景的是被他邀請的客人——而不是經過數百年謀劃後成功被自己借刀切斷手臂、割開血管、再被琴弦碾碎為血沫的死敵。
而對麵欣然落座,拿起茶杯的客人眼裡也沒什麼激烈的情緒。
一遍遍經曆死亡後,死前那一刻的痛苦實在不值一提。
死亡早已不重要。
“你也玩夠了吧。”
客人用長輩對孩子的口吻說:“你已經消失了。去消失吧。”
可怨恨卻談起了彆的話題:“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見我。”
“如果要我不見你,我會因為缺少睡眠而猝死。”
“你不是已經堅持了一個多月不來見我?”
“……我隻是調整了我睡眠的深淺程度。”
客人輕輕晃動茶杯,看著茶湯底部旋轉的葉片:“你把這個夢境的符文鏈接設置在深度睡眠裡。而我可以維持很多月的淺眠。”
製作那一杯杯摻著血的草莓牛奶, 壓下那一次比一次瘋狂的念頭, 用規則和自律一遍遍整理融合後快崩潰的情緒。
而他的妻子竟然在無形中成了他最想傾瀉這些陰暗東西的對象,不知從何時起, 點到即止的吻變成了極其困難的行為,他每次直起腰離開, 都感覺自己身體有生鏽的零件在尖叫。
尖叫,怒吼,狂怒地喊著,把她掀翻把她按下。
——這個狀態能睡好才怪。
可今晚……
他卻主動來到了這裡。
怨恨眨眨眼:“你不得不承認, 當年那些圍攏教團設置的幻境結界有大半都可以與夢境連接,而你從看到我消失在崩壞的結界底部時,就該明白這一點。”
“我早就明白了。”
“哦,是嗎?”
“早在你用廷議會的結界鏈接我妻子的夢境,引誘她昏迷的時候。”
嘖。
“那還真是很久之前。”
怨恨歎息一聲,蒼白的指尖滑過杯口。
“你一開始就不打算真的殺我,即便我設計你被千刀萬剮,吊在那個祭壇上回味三年……”他用漠然的表情說,“這可真讓我火大啊。”
“我不會殺死你。”
薛謹平靜敘述:“我隻會讓你消失。”
怨恨一愣,似乎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他又眨了眨眼睛,眨眼是怨恨最想笑時的表達。
“麵對我說謊有意思嗎?我可是你的一部分。”他說,“你想讓我從那隻蠢貓麵前消失。你在她麵前刻意把我塑造成一個醜惡的反麵角色。”
薛謹說:“你的確是一個醜惡的反麵角色。”
怨恨答:“不,我不是,醜惡的反麵角色是你自己。”
茶湯裡的葉片停止旋轉。
薛謹頓了頓。
“這倒也沒錯。”
他彬彬有禮地點頭,舉起茶杯抿了一口:“脾氣發完了?去消失吧。”
說什麼都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怨恨捏緊茶杯,又緩緩放鬆了手指。
“既然你連我都不想殺死。”他問,“那個姓黎的畜生也沒死?”
獵魔人似笑非笑:“你覺得黎敬學有成為我獵物,被|乾乾淨淨獵殺的資格嗎?先等他的腦袋上了懸賞榜再說吧。”
“……我以為你會對背叛的屬下施加懲罰。”
“他早已不是我的屬下。普通獵人的我也沒閒心去設計他的懲罰。”
怨恨從他不屑的口氣裡得到了答案。怨恨皺起眉。
“你把依舊存活在現實世界的黎敬學交給了黎敬雪。”
“是啊。善後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我托朋友才辦妥的。”
嗬。
怨恨重複道:“朋友?”
薛謹點頭:“朋友。”
“你不會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