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昂靜靜看了她很久。
她在他如水般的目光中, 逐漸把氣喘勻,心跳也轉為平穩。
“想好了?”
“是。”
方曼姿點頭:“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也能解決我們的問題。”
“可以。”
他答應,她也鬆了口氣, 懸著的大石頭可算落了地。
不是怕他不同意, 而是, 蔣馳作為她頭上遲遲不下的刀, 她終於找到了拿掉它的方法。
周熙昂用下巴示意副駕駛, 說:“上來。”
她沒扭捏, 繞過車頭坐了上去。
車開出地下車庫, 方曼姿心頭最大的事得以解決, 但還是不放心,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比較好?”
周熙昂看了眼中控台處的日期,今天是周四。
他說:“明天。”
“明天?”
“你不同意?”
他側顏線條分明, 眉骨高, 鼻梁挺, 臉頰瘦削,與下頜形成完美的三角比例, 又因為他眉梢眼角的冷,使這張臉看著有些薄情。
如果她是美術生, 那他的輪廓一定是她最喜歡的臨摹對象。
她收回錯愕的目光, 說:“雖然我是有一點點急, 但也不用這麼急。”
說完, 反應了過來, 她火燒眉毛,急是正常的,那他又急什麼?
她問:“你好像比我還急,是家裡催得緊嗎?”
“嗯。”
他不鹹不淡應了一聲,也聽不出這話是假是真。從行為上來看很急,但從語氣上來說,又沒有。
她搞不懂他,再一想,也許自己從來就沒有懂過。
她想了想,看著前路,說:“周熙昂,你真的想好了嗎?如果隻是因為催婚,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下。我們情況不同,我隻是需要一個男人跟我假裝結婚,不是你,也可以是彆人。但你不一樣。”
“是麼。”他道,“有什麼不一樣?”
“你家裡催你,但不代表你找不到合你心意的人,為了逃避催婚就貿然跟我結婚的話……這不像你的風格。”
“什麼風格?”
“……就是,不太理智。”
“理智。”由他的聲音念著這個詞,染了些冷,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做過很多不理智的事。”
方曼姿回想了一下曾經的種種,發出評價:“那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也沒有那麼了解你。”
周熙昂說:“我不想跟不喜歡的人周旋,也不想在彆人的安排下,跟我不喜歡的人結婚。”
不喜歡的人。
那她呢。
她究竟算他的“喜歡”,還是“不喜歡”?
事已至此,早沒了深究的必要,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既然脆了,就算了吧。
她說:“我怕你後悔,將來有天怪我為了解決自己的事情,而拖你下水。”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興和苑,停在她樓下。
他解開車鎖,她準備下車。
他說:“不後悔。”
“什麼?”
他直直看她,說:“我不會後悔。”
-
“你說什麼!?你要結婚了???”
電話裡,揚聲器把鞠恬恬的聲音傳遍房子的每一個角落,也震碎了方曼姿的耳膜。
她把疊好的小裙子收進行李箱,又從衣掛上摘下一件吊帶,疊整齊。
她說:“你不要這麼大聲,我難道就不能結婚嗎?”
電話那邊是一陣腳步聲,背景音也靜了不少,鞠恬恬說:“剛才在加班呢,現在出來了。不是,你怎麼回事啊?前兩天還說你給我當伴娘呢,怎麼一眨眼就成了我給你當伴娘了?”
“呃,世事無常,請你放平心態。”
“我放什麼平心態,我能放平嗎?你要跟誰結婚?我看看是哪頭豬拱了我們家的白菜?”
方曼姿說:“一般這種時候說的話,不都應該是對我的讚美嗎,怎麼我聽起來不太對勁呢。”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呢?到底是誰啊!哪裡人,多大了,長得帥嗎?有車嗎有房嗎工作好嗎有五險一金嗎能養得起你嗎家裡有兄弟姐妹嗎會拖累你嗎,器大嗎活好嗎能包你滿意嗎?”
方曼姿忍不住去堵耳朵:“你練貫口呢?是周熙昂。”
“周熙昂怎麼,是他就——”鞠恬恬的暴風狂怒停了一瞬,很快啊了一聲,說,“他啊。”
“你怎麼不繼續問了?”
方曼姿把要拿回去的衣物整理得差不多了,又去挑選準備帶回家的包。
鞠恬恬說:“你們……複合啦?”
“沒有。”
“那怎麼……”
方曼姿把自己來安城的原因大概說了一下:“所以那天,他才會把我抓走。我先找個人結婚,把蔣馳騙過去,再看蔣家能不能提出其他的解決辦法。”
鞠恬恬歎了口氣,說:“怎麼就是周熙昂呢。”
“他怎麼?”
“沒,就想起以前的時候,大家還開玩笑說要參加你們以後的婚禮,竟然成真了還……”
方曼姿手一頓,的確,以前是發生過這樣的對話。
那一天,是他陪她逛天文博物館。
她最近得知了法定結婚年齡,跟他在博物館裡麵,一邊逛一邊牽手,說:“竟然要二十歲才能結婚噢,好晚。”
“要二十二歲。”
“不會啊,二十歲就可以了呀。”
他提醒:“我要二十二歲。”
他們同歲,她豈不是要一起跟他等到二十二歲?
想到還有那麼漫長的歲月,她就恨不得時光過得再快些,好快點長大。
她看著博物館裡麵燦爛的星空,說:“我已經想過好多次了,將來結婚,我要有一個大大的,夢幻的婚禮,要有星空,有銀河,啊,要是能去太空結婚就好了,把朋友都請來。”
宇宙沒有地心引力,人在上麵會失重,他莫名順著她的構想,腦補了一下所有人在太空上失重還要參加婚禮的畫麵,覺得滑稽。
他笑了一下,說:“說什麼傻話。”
很快,她又反駁了自己:“不要不要,還是不要去太空了。”
“這次想去哪兒?”
“哪也不去。”她堅定而誠懇,“就在地球上。”
不知道她這次又有什麼奇思妙想,他問:“為什麼?”
她看他一眼,臉頰微紅,卻還是淡定地說了下去:“那樣,婚禮上就吻不到你了。”
他沒再說什麼,隻是與她四處看,看宇宙行星,星雲星軌。
他與她走到無人角落。
然後把她摁在牆上,俯身吻了下去。
她緊張害怕,怕有人過來看到,趕忙推他。
他怎麼會這樣大膽。
他也不放手,親了她很久。
親夠了,才放開她,拇指拭掉她唇角的水痕。
他垂眸,看著她羞紅的臉,語氣低沉且克製。
“現在吻還來得及。”
他說。
再後來,她回去就把跟周熙昂關於討論結婚的對話告訴了鞠恬恬,當然,省去了後麵那些臉紅心跳的部分。
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大家就哄鬨著說,將來你們兩個結婚,我們肯定要去,你們可能是學生時代唯一能成的一對了,我們也去見證一下愛情。
就算現在回想,她也覺得那時是美好的。
人與人選擇在一起,是因為有美好的部分,而分開之後,記住美好比記住痛苦更難,也更值得。
也是這會兒話趕話提起來,不然她真就忘了。
這段感情裡,美好的地方是很多,她並不想一幀一幀去複盤。
鞠恬恬見她不說話,以為觸到了她的傷心事,便問:“你們哪天結婚,我提前請假過去。”
她說:“就最近了,具體沒定,等領證之後,兩家商量著定吧。”
“那什麼時候領證?”
“下周一。”
-
第二天一早,周熙昂給她打電話,她接起,就聽他在那邊說:“我在樓下。”
這麼快?
她匆匆把化妝包塞進去,拉上行李箱拉鏈,說:“我馬上下去。”
“用不用上去接你?”
“……那也行。”
她還挺討厭拿箱子的,既然他客氣這麼一下,那她就不客氣了。
鎖好門,她在電梯間等樓梯上來,門一開,就看到了他。
他伸手,她把行李箱推過去,說了聲謝謝,就進來了。
兩人在電梯裡,看著電梯下降,她問:“你怎麼來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