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燕時聽到薑遊那一句輕歎,卻笑了笑，在談笑風生之間扔下了一個潛水魚雷。
青年微微調整了坐姿，眼底染上真切的笑意,“事實上，我隻是回來了而已。”
“什麼？”
“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半年前我出了車禍昏迷，一覺醒來變成了年僅十八的大燕廢太子燕景。”他輕聲道,“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向來睚眥必報,何況大燕皇帝壓根稱不上是我的父親,我動手的時候不會有半點猶豫。”
他剛成為廢太子的時候,那位大燕皇帝放任自己的小兒子對廢太子拳打腳踢。廢太子身體本就虛弱，被馬鞭抽了十幾下人便沒了。燕時睜開眼的時候隻見馬鞭破空而來，若不是他躲得快,那鞭子抽在他臉上必然能抽瞎他的眼睛。
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抽得差點又死一遍，燕家這位繼承人脾氣也不小，立刻便記下了大燕皇室。
“您可能不知道，我隨使臣到大夏後不久,薑棠看我身體虛弱又吐了血,遞給我一塊錦帕。”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廚房的門前，正巧薑棠的小腦袋又露了出來。
撞上燕時的目光，薑棠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又咻一下縮了回去。
雖然聽不到燕時和他家父皇聊什麼,不過看樣子氣氛還算和諧。
哎,有個當皇帝的爸爸不容易啊。來個朋友串門做客，都得擔心朋友被他爸的氣場給嚇壞。
燕時唇角笑意不散，緩緩收回視線,“那是我去到那個世界，第一次有人對我散發善意。其實我不介意所有人都像大燕皇室那般對我。不過……總歸是不同的。”
薑遊麵無表情：“哦。”
燕時：“當然，我也一直記得陛下的恩情。”
薑遊：“那倒不必，我也不是白幫你的。”
他對待兒子和對待外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會幫燕時純粹是因為看出燕時這人不普通，那雙眼睛深不見底，比薑遊曾經見過的任何人都深不可測。二十來歲的年輕質子若是以這種狀態回了國……大燕皇室的下場足以可見。
或許，為了一點名聲留著這位廢太子的性命、將他送到大夏，是大燕皇帝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決定。
何況，燕時給出的條件確實令薑遊心動。
薑遊：“你對薑棠什麼想法？”
話題一轉，立刻便扯到了薑棠的身上。薑遊是過來人，還沒見過哪個朋友怎麼體貼，一天三次給薑棠發信息隻為問聲好，天天關心薑棠吃沒吃飯。知道薑棠害怕做飛機還會特地安慰……沒見過。
燕時見薑遊問得直白，自然也不想隱瞞。
何況深愛藏不住，薑棠本人沒經曆過愛情或許察覺不到，身為過來人的薑遊卻肯定可以。
他道：“我對他，一見鐘情。”
薑遊：“……”
問題是自己問的，現在得到的答案再心塞也得自己承受。
儘管在此之前已經有所預料，然而聽到這個確切的答案，薑遊卻難得有些暴躁，恨不得一腳把燕時從家裡踹出去。
可以啊。
在大夏就看上他家小崽子了，愣是到今天才說出口。
“當時為什麼不說？”
燕時失笑，“您覺得，我跟您要三千精銳和要一個薑棠，您會同意哪一個？”
薑遊的表情更冷：“我要是知道你當時就對我小兒子圖謀不軌，我親自送你回大燕。”
燕時擺擺手，“我當時什麼也沒有，所以我不會去打擾他。”
薑棠是君臣疼在掌心的太子，他不想去打破這種狀態。何況……他也沒有這個自信。
“您不知道，重新回到這裡，卻發現薑棠也來了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想，上天終究是站在我這邊的。”
薑遊冷笑，是啊，老天無眼。
…
薑棠端著一盤紅燒肉和口水雞來到客廳的時候，燕時和薑遊的談話已經結束一輪了。兩人隨口說著現下各種熱點新聞，包括對何家大爺的起訴一事。薑棠看他們討論得‘火熱’，一時半會兒也沒說話，反倒是坐在他父皇邊上認真聽了起來。
薑遊：“……”
好不容易趁著薑棠出來時找到一個還算能聊一聊的話題裝裝樣子，他家小崽子就坐在這兒不動了？
薑遊無話可說，薑棠還催促：“怎麼不說了？”
忍無可忍的大夏皇帝按下兒子的腦袋，語氣沉沉：“吃飯時間到了。”
薑棠一歪腦袋，目光落在牆上的掛鐘上，上麵顯示已經十一點零五分了。薑棠不敢再耽擱，立馬進廚房把所有的飯菜都搬了出來。末了他還問燕時：“喝酒嗎？”
“不用。”
“行。”
於是薑棠盛了兩碗飯出來，一碗擺在自己的麵前，一碗擺在燕時的麵前。
燕時：“？”
燕時微微擰了擰眉，目光劃過薑遊麵前空蕩蕩的一片，略顯意外：“薑伯父……”
薑棠：“我爸最近接了一個戲，正在管理身材，他從前幾天就開始控製飲食了。”
薑遊端起今天早上他煲起的雞湯象征性喝了兩口，語氣淡淡，“對，所以今天薑棠做了這麼多菜，燕時你多吃一點，千萬不要浪費了薑棠的一片心意。”
不知是不是燕時的錯覺，他總覺得薑遊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
他低頭看了看麵前的幾盤菜。紅燒肉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欲，濃稠的汁水灑落，上麵點綴著一點香菜，乍一眼簡直色香味俱全。旁邊的口水雞也是，紅油中混了芝麻澆在雞肉上……怎麼看都很好吃。
應該……沒問題？
燕時握著筷子的手始終沒動，薑棠卻十分熱情地用公筷夾了一塊口水雞放到燕時碗裡，隨後又給自己夾了一塊，鼓起腮幫子吃著。
“燕先生你可以嘗嘗，味道真的非常不錯。”
在薑遊的推薦下，薑棠已經開始吃第二塊了。燕時這才嘗了下味道，事實證明薑遊確實沒有坑他，薑棠做的口水雞味道一絕。
“好吃吧，我爸說我的廚藝是遺傳他的。”
“你可以再嘗嘗薑棠做的醋溜白菜。”
薑遊麵不改色地喝著雞湯提議，眼角的餘光落在燕時的筷子上。大概是因為口水雞的味道太好而降低了防備，這一次燕時吃醋溜白菜沒有半點遲疑。隻是，一筷子白菜入嘴，薑遊清楚地看到燕時的麵色有一瞬間的扭曲。
薑遊親切問候：“薑棠的手藝是不是不錯？”
燕時：“……您說的對。”
薑遊在心裡冷笑。
口水雞的配料都是他事先準備好，薑棠做菜的時候隻需要按著步驟倒鍋裡就行了。但除了口水雞，其他的菜就不是了。
薑遊點頭：“好吃就多吃點，也彆隻吃白菜，嘗嘗另外的菜。”
燕時：“……”
見到燕時不動筷子，薑遊主動拿起公筷給燕時夾了菜，將飯碗疊得滿滿的，“聽說你車禍醒來，身體應該還很虛弱，多吃一點，養養身體。”
薑棠：“對。”
燕時產生了濃濃的懷疑，當他吃完這一碗的菜，好不容易離開病床的他可能又要躺回去了。
燕時偏頭看了看薑棠的碗，有些艱難地問：“薑棠怎麼不吃其他的菜？”
薑遊：“他以前最喜歡吃我做的口水雞。”
但凡他做一次口水雞，薑棠就隻吃口水雞，其他的菜在他眼裡跟不存在似的。
薑遊：“所以燕先生多吃吃其他的菜吧。”
不然就浪費了他特地把糖罐裡的糖和鹽罐子裡的鹽對調、將廚房裡的調味品一通亂搞的良苦用心了。
燕時：“…………”
一頓飯下來，薑棠抱著自己的肚子像一條鹹魚靠在沙發上，懶懶散散半點沒有太子的模樣。薑遊也懶得管他，主動起身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燕時坐在輪椅上緩了十分鐘，深吸一口氣，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打顫，“我也來幫忙。”
薑遊：“不用，燕先生好好休息吧。”
燕時：“……”您可真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