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舟(1 / 2)

星辰 素光同 5923 字 6個月前

趙雲深曾經認為, 學醫是一件很純粹的事。他從書本中汲取知識, 在實驗中不斷摸索, 再把他的經驗施加於病人。

但他很少考慮意外。他覺得,他是運氣不錯的普通人, 意外永遠不會發生。

他和主刀醫生促膝長談:“我不怕死。可我讀了四年書,因為這件事, 後半輩子栽進去……”

“你啊, 要先冷靜,”那位醫生勸誡道,“你去問問隔壁的小周,他實習一年,見過十幾個艾滋病手術患者。老百姓總覺得自己離HIV很遠, 為什麼?國家有保密措施,夫妻倆去做婚檢,老公查出HIV陽性, 醫院都不能告訴他的妻子,否則就算你違法。這是嚴格的規則, 你知道嗎?家屬都沒有艾滋病的知情權, 何況外麵那些陌生人呢。”

頓一下, 醫生又說:“現在這個病,也不是絕症。按時吃藥, 能活好幾十歲。”

趙雲深勉強自己不去想。那種感覺就像高中模考又考砸了, 他偷藏成績單, 裝作毫不在意, 保持一副吊兒郎當的混世樣子。其實他心中介懷得很。

手臂一連酸麻幾天,他的情緒不太穩定。

周末休息時,趙雲深與許星辰見麵,心不在焉地講了一個故事:“我們科室裡,有一個男醫生,剛和他老婆結婚沒幾個月。現在他被查出艾滋,你說他老婆會怎樣選擇?”

他們坐在街邊的小吃店裡,許星辰點了一碗麻辣涼粉。她用勺子舀一口,略作思索,應道:“醫生和他老婆有孩子嗎?”

趙雲深笑著回答:“沒有。”

許星辰不知他為什麼會笑。因為他們討論的話題還挺嚴肅的。許星辰捧起碗,不假思索道:“他們大概會離婚吧,如果他老婆知道他有病的話。”

趙雲深沒再講話。他從衣兜裡摸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可他還沒學會抽煙,低下頭不停地咳嗽,火光與白霧繚繞於指間。

許星辰扶住他,他推掉了她的手。

許星辰被他弄疼,懵然道:“你生氣了?”

趙雲深索性與她攤牌:“前幾天我們搶救一個出車禍的男的,那人是個經常走後門的基佬,有艾滋病。我給他動手術的時候,切到了手指。”

許星辰接受不了他所傳達的信息。她睜大雙眼,空氣凝滯在胸間,而他貌似鎮定地說:“我主動跟你講,防止你從彆人那裡聽來什麼。我正在吃阻斷藥,每個月按時到醫院複查,半年後能確診。”

他彈了一下煙灰,言辭磕巴:“你要因為這件事,想甩了我。我……我也沒有意見。”

今天出門之前,趙雲深想過如何坦誠——這是一件大事,他不能瞞著她。

哪怕他當真被病毒感染,他希望許星辰能明白狀況。可是演練無數次的話竟然打結了,他為自己的軟弱和局促感到慚愧。

在主刀醫生的麵前,趙雲深撒了謊。他聲稱不怕死,那是假的,他不幸是個凡人,當然也會怕死。

他還怕許星辰屈服於現實。

他坐立不安,等待她的裁決。

許星辰打了個寒顫。她安靜地低下頭,吃完一整盤麻辣涼粉,徒勞地理順腦子裡那一團亂麻。辣椒嗆到嗓子,她一口氣沒提上來,臉頰憋紅。

趙雲深拿起玻璃杯,給她倒了一瓶冰可樂。他將杯子遞給許星辰,不知懷著什麼心態,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我們主任說了,吃完藥,感染率大大降低。現在製藥行業發達,就算我真的得病,還能活好幾十年……”

許星辰喝下可樂,艱難地吞咽。

趙雲深故作輕鬆道:“你也彆難過,我還沒死呢。”

他這麼一說,淚水就從她的眼中湧出。她端著碗,吭哧吭哧地哭了起來,他越哄她,她的眼淚淌得越多,趙雲深不由得失笑:“你能不能彆這樣,遇到點事就會哭,哭有什麼用?哭能解決問題嗎?”

許星辰哽咽道:“不能。”

趙雲深不知道她是在回答第一個問題,還是最後一個問題。他無意識地歎了口氣:“今天把話說明白了,如果你害怕潛在風險,咱們倆暫時彆見麵,冷靜幾個月。”

許星辰趴在桌上,搖頭。

趙雲深勸告道:“那個阻斷藥有副作用,會影響心情。”

許星辰竟然嘟囔一句:“你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啊,沒關係。”

趙雲深踹了一腳旁邊的椅子:“你去找個脾氣更好的男人。”

許星辰抿唇:“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她揚起腦袋,淚眼朦朧:“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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