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今年八歲, 在樂天小學讀二年級。
他父母雙全, 卻還是被鄰居們評價為一個可憐的孩子。
母親性子懦弱沒主見,父親脾氣不好還沒有賺錢的本事,整天出去鬼混。蘇安小小年紀就要幫家裡乾這乾那,瘦得像塊排骨一樣。
可不是個可憐的孩子。
下午五點,蘇安放學了。他背著一個因為破舊常常被同學嘲笑的書包,和同桌小胖子李奕星在校門口道彆。
李奕星是全家的寵兒, 從他的體型便能看出來。同樣的歲數, 他有兩個蘇安大。當然了,小胖子是不會承認自己胖的, 用他的話來說,是蘇安太瘦了,這才顯得他壯碩。
蘇安對此不發表意見, 他一貫內斂,不怎麼愛說話,也不愛反駁彆人。小胖子就是看在這一點上才敢在口頭上占蘇安的便宜。
此時的李奕星拉著蘇安,在他耳邊小聲地說話,看他的神態仿佛是地/下/黨在接頭一般, 不時警惕地看著周圍, 一張肉乎乎的臉上全是小心謹慎。
“蘇安,你手臂上的傷是不小心磕到的, 還是你爸爸又打你了?”
蘇安聞言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緊張。他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他們兩個身邊沒有靠很近的人才鬆了一口氣。他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仍然隱隱作痛的手臂上, 輕聲說:“是我不小心磕到的。”
李奕星有些懷疑,他定定地把蘇安看了好幾遍,蘇安背上都要冒冷汗了,他才握著小拳頭,義氣衝天地說:“那好吧,下次若是你爸爸還打你,你就告訴我,我讓我家人給你出氣。”
他在這個瘦弱的同桌身上發現傷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對同桌的爸爸很是厭惡,打孩子的爸爸不是個好爸爸!
蘇安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小小聲,“嗯。”
李奕星這才滿意地和蘇安揮手道彆,跑到來學校接他放學的父親身邊,牽著父親的手高高興興地回家。
蘇安看著他被父親牽著回家的背影,眼神突然暗淡起來,要是他的父親能向李奕星的父親一樣疼兒子就好了。
隻可惜他的父親…
永遠隻會讓他失望。
回到自己破舊狹小的家,蘇安把書包放在自己用木板搭起來的簡陋的床上,然後走進廚房,母親楊靜容已經在炒菜了。
看見兒子進來了,楊靜容一邊翻炒著鍋裡的青菜,一邊吩咐兒子,“安安,幫媽媽把碗給洗了,我再給你爸炒一碗豬肉,就能吃飯了。”
蘇安一聲不吭地把小凳子把搬進來,放在裝著未洗的碗的木盆麵前,撩起袖子就開始用瓜布洗碗。
等楊靜容炒好一碗豬肉,蘇安已經把碗筷給洗乾淨並且擺手好在飯桌上了,楊靜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從碗裡夾了幾塊豬肉放到蘇安的碗,自己一塊沒夾,剩下的全放碗櫃裡鎖著。
不用問都知道那是留給他父親蘇明承的。家裡買肉了,他表現好,能吃幾塊,剩下的全是他父親的。
母子倆安靜地吃起了飯,誰也沒有提起未回家的蘇明承,顯然他們已經習慣了。
正吃著飯,鄰居梁奶奶梁桃菊就上門了,手裡端著個瓷碗,話不說先探頭,看見母子倆隻吃青菜蘿卜土豆就是一拍大腿。
“我就說你們肯定沒吃肉,靜容啊,你就是再節省也不能天天叫孩子和你吃這些個青菜蘿卜呀!”
楊靜容被她說得臉色一白,“梁大娘,我們沒有天天吃青菜蘿卜。”
梁桃菊完全無視了楊靜容的話,一副“我知道真相,你不必瞞著我”的表情,自顧自的把瓷碗放在飯桌上,裡邊是些雞肉和魚肉,混在一起實在不好看,“幸好我家今天煮肉煮得多,我們吃不完,剩下的全給你們送過來了。小安快吃,是不是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多的肉啊。”
楊靜容是個沒有主見,以夫為天的人,明明梁桃菊這話像施舍一樣,她隻是漲紅了臉,訥訥不敢言。
蘇安隻是個八歲的孩子也知道這話不好聽,他跟著漲紅了臉,偏生他生性內向還自卑,不會說話,隻能任由彆人羞辱。
要是梁桃菊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喊冤了,她真的隻是好心給貧窮鄰居送點肉過來。他們做鄰居也有兩三年了,蘇家什麼狀況他們還看不清楚不成,哪能特意過來羞辱他們。
隻可惜梁桃菊沒有讀心術,她對楊靜容母子的羞憤表情視若未覺,隻催促,“快吃呀,難道還不好意思不成?”
楊靜容看著兒子漲紅的臉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拿了個空碗,把梁桃菊帶來的肉給倒了進去。
“大娘,謝謝你送的肉,天也晚了,要不您先回去?你家裡兩個孫子不是還要你來照顧麼。”
“是呢,我的寶貝孫子可黏我了,我現在就回去了,你們慢慢吃。”
提起自己的寶貝雙胞胎孫子,梁桃菊滿是褶子的臉上霎時樂開了花,也不想在這裡坐了,拿過瓷碗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隻留下楊靜容和蘇安看著那小碗肉神情苦澀。
晚上九點半,蘇安寫完作業,把書本作業本放進書包後,看著母親房裡昏黃的燈光,欲言又止。
算了,家裡除了他沒一個人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想起班上同學生日第二天在他們麵前炫耀自己收到的名貴禮物,蘇安在心裡默念不能和他人攀比,但是心裡卻像被石頭壓住了一般,沉重得不像話。
就在他失望不已,想要關燈睡覺的時候,家裡的大門打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蘇明承把門關上後,視線便與床擺在大廳,此刻正坐在床上的蘇安對上了。
蘇安看見自己的父親回來了,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瞬,今天早上父親離開的時候還打了他,他現在看到自己的父親就反射性地感到害怕。
蘇明承看出了他的僵硬和恐懼,在心裡把原身這個渣罵了好幾遍,把手裡提著的東西放桌上,然後走過去在床邊坐下,蘇安抖著身體往床裡邊挪。
“安安,你還記著爸爸的仇呢。”
蘇明承為了讓兒子原諒自己,也不要face了,直接一副我很難過的模樣。
“你這樣怕爸爸,爸爸很難過。”
蘇安看著他紅了的眼,心裡的害怕消了一點,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示弱的父親。他以前被父親打了,父親隻會凶狠地說,誰讓你惹我不高興了,活該被我打!
一想到這,蘇安又往後挪了一些,他還是怕父親發酒瘋打他。
“爸爸知道爸爸錯了,爸爸不應該打你和媽媽。今天爸爸出去想了一整天,深深地發現爸爸不是個男人,喝了酒就會對你和媽媽撒氣。其實這樣的男人是最沒用的,對女人和小孩揮拳頭的男人,都是孬種。”
“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媽媽是爸爸的老婆,爸爸在你們身上傾注了滿腔的心血,爸爸那麼愛你們,怎麼就鬼迷心竅把你們給打了?爸爸真的不是人,爸爸對不起你們!”
蘇明承聲淚俱下,一邊說著還一邊拿手扇自己巴掌。
蘇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屋裡的楊靜容也被他的動靜給吵醒了,她出門一看蘇明承在扇自己巴掌就慌了,忙跑過來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