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2 / 2)

碰瓷翻了車 含胭 17914 字 5個月前

笑著笑著,他又低下了頭,小聲說:“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六歲那年?”

章翎:“嗯。”

“我記不得她的臉了,但一直記得她對我說的話。”

“她說了什麼?”

“她說,她沒辦法,不能帶我走。”蔣贇抬眸與章翎對視,說得很慢,“那時候,我在武校,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天天挨打,挨餓,練習那些基本功,渾身都是傷,哭都不敢哭,哭了會被揍得更慘。有一天,教練說,有個女的來看我,我高興壞了,以為是奶奶來接我回家,出去見到人,我更高興了,因為那個人,說她是我媽媽,親生的媽媽。”

那時候蔣贇還沒滿六周歲,這些事,他隻有零星的記憶,但見到親生母親時那種狂喜之情,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他兩歲多就沒有媽媽了,連媽媽的照片都見不到,彆人都有爸爸媽媽,奶奶告訴他,爸爸在那個石頭房子裡,而媽媽走了,不要他了。

小蔣贇不信媽媽會不要他,奶奶把他送來武校,他記恨奶奶,心想,不要他的是奶奶才對,如果媽媽在,一定不會把他送到這麼可怕的地方。

這兒說是能讀書學武功,結果都是騙人的,他連飯都吃不飽,每天無休無止地練功,挨打,還要被帶出去表演雜耍,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才能回家。

然後媽媽就來了,小蔣贇高興地哭了,絕處逢生般,一點兒沒有陌生感,抱著媽媽不撒手,說媽媽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吧!我好想你啊,我不想待在這兒了,我會聽話,我會好好學習,我不會惹你生氣,求求你帶我走吧!

媽媽也哭了,抱著他,親他的臉,摸他的小光頭,嘴裡卻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沒辦法,媽媽不能帶你走。

那次見麵還不到半小時,媽媽給他帶了些吃的和衣服,後來就走了,再也沒出現過。

蔣贇記得自己抱住媽媽的大腿,哭得賴在地上,是兩個教練合力才把他給拽下來,他掙紮著向媽媽伸出小手,哭喊著媽媽你帶我走吧,求求你帶我走吧!

可是媽媽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門,隔著鐵欄杆,她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小蔣贇還在哭,等再也看不見媽媽時,迎接他的就是教練重重的耳光。

他被打得摔在地上,那個魔鬼說:“想走?白日做夢。”

在時光的流逝中,媽媽決絕的表情漸漸變得模糊,當時有多高興,後來就有多怨恨,幾年後,蔣贇終於再也記不起她長什麼樣了。

直到今天,他看到那個女人,苦痛回憶裡的那張臉才重新長出五官,她們融合在一起,她叫他“貝貝”,她說:蔣贇,我是媽媽呀。

嗬,哪兒來的臉?

章翎看著蔣贇走神的表情,帶著隱隱的憤怒,沒去催他,等他回過神來,才伸手拉住他的手。

蔣贇低下頭,看著兩個人牽住的手,又一次出神,章翎卻說:“蔣贇,我知道……你可能不願意講,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武校都經曆了什麼,你能給我說說麼?”

蔣贇問:“你為什麼想知道?”

章翎說:“因為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你為什麼想多了解我?”

“因為……”章翎眨眼,因為沒戴眼鏡,那雙圓圓的眼睛顯得如此靈動,她說,“因為咱倆是好朋友啊。”

蔣贇眼裡亮起一層光:“隻是好朋友嗎?”

章翎微笑,還有點害羞,依舊牽著他的手,指甲還掐了他一下:“現在就隻能是好朋友,以後……以後再說唄。”

蔣贇:“……”

他想,這是什麼意思?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絕對不可能!

章翎雖然是近視眼,腦子卻很聰明的呀。

蔣贇變幻莫測的表情弄得章翎很尷尬,隻能鬆開手,溫柔地開口:“能說說麼?我爸爸說,心裡有事彆老壓著,要學會傾訴,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些。所以,我有什麼苦惱都會和爸爸媽媽說,他們從來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有些事會幫我分析,有些事會勸我看開,有時候覺得是我不對,也會教育我。不管怎麼樣,說出來了,心裡就會舒坦,我知道你很多事都藏在心裡,其實……你可以和我說的。”

蔣贇定定地看著她,心裡在糾結。

從武校回到錢塘,那些事,他誰都沒講,連警察也沒講,因為他那會兒才是個九歲多的孩子,警察不需要他的證詞,他們去審那些魔鬼,魔鬼自己就都招了。

賠償肯定沒有,奶奶也不懂去告狀,那五年,仿佛過了就過了,奶奶隻說自己聽信了小人的話,卻不知道她這錯誤的決定,讓蔣贇遭受了多少痛苦折磨。

草花隻知道他在武校過得很苦,彆的他都沒說,小胖子並不知道餘蔚的存在。

蔣贇平時已經很少去想這些事了,因為想起來心就會痛,可突然見到那個女人,此時又麵對章翎,他真的想要傾訴,想要找個人問問,這他媽到底是為什麼?

他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那些人要這樣對他?也不問問他願不願意,不要他了就當垃圾一樣丟掉,明知他深陷魔窟卻不管他死活,在他完全不需要他們的時候,又莫名其妙跑過來,親親熱熱地叫他“貝貝”。

貝你媽個貝!她以為她是誰?!

蔣贇沉默好久,張了張嘴,問:“你真的要聽?”

“嗯。”章翎點頭,“想聽。”

蔣贇笑了:“我怕你聽哭,我那時候可慘了。”

章翎從地上拿起紙袋,掏出兩杯冰桔茶,一杯自己喝,一杯插上吸管遞給蔣贇:“不怕,流眼淚了就喝水,水分補上就行了。”

蔣贇笑得更厲害了:“那我真說了啊。”

“說吧,我好奇很久了。”章翎咬著吸管喝冰桔茶,真跟相聲劇院的觀眾似的,“讓我聽聽蔣大俠的學武史,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經曆的。”

蔣贇又笑了一聲,真的開始說給她聽。

早年的記憶其實很淡,七歲以後,記憶越來越深。

那些亂七八糟的表演場地,所謂的“少林小子”們整齊劃一地打長拳套路,觀眾鼓掌叫好,接著還有武術過招、腦門兒砸磚、劍術、棍術、刀法、永遠最受歡迎的翻跟鬥……

他們每人擅長的功夫路子不一樣,平時各練各的,回到宿舍後,碰到一點小摩擦就卷袖子打架,小小年紀個個出口成臟,周末表演時,看到觀眾裡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小孩,一個個又都會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章翎問:“那,文化課怎麼辦?”

蔣贇說:“有文化課,就是沒什麼人聽,大家年紀也不一樣,混在一起,老師就是瞎教。我算是成績最好的了,但是轉到雲濤小學後,還是門門不及格,英語從來沒學過,你們都學一年了,我連ABCD都不認識。”

章翎難以理解:“怎麼會這樣呢?它既然是個學校,教育局不管嗎?”

“什麼教育局?它根本就是個黑作坊,黑武校!”蔣贇義憤填膺,“它招的都是鄉下地方的小男孩,家裡窮得要死,巴不得把孩子送出去。本來,像我這種城裡的小孩,他們不會要,可我奶奶沒文化,家裡又沒彆的大人,就被他們盯上了,給我奶奶送了點東西,說是學費便宜多少多少,初中畢業能直接進體育大學,也是邪門,我奶奶居然信了!”

章翎:“……”

她托著下巴問:“後來呢?你是怎麼回來的?不是說要讀到初中畢業嗎?”

蔣贇皺眉搖手:“根本沒人能混到那個年紀,甚至……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有些小孩在五、六歲時就失蹤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留下的孩子,十一、二歲發育了,懂事了,都知道反抗啊,要麼自己跑路,要麼就聯係家裡給接回去,有些家裡沒人管的,跟被洗腦了似的,成了教練,也就是幫凶。”

章翎第二遍問:“那你呢?你是怎麼回來的?”

蔣贇頓了一下,目光放得很遠,說:“我能回來,是因為死了一個小孩,叫餘蔚,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想起餘蔚,那年他們一個十歲,一個九歲,實在遭不住了,商量著要逃跑,結果卻沒成功。

餘蔚被抓住,蔣贇幸運地跑了出來,已經在欄杆外麵。

魔鬼們當著蔣贇的麵,拎起餘蔚的腦袋就往牆上砸,一邊砸,一邊喊蔣贇回去。

看到餘蔚滿頭是血,蔣贇嚇壞了,立刻就要往回跑,半死不活的餘蔚卻淒厲地叫起來:“小贇!快跑!往前跑!彆停下!去找警察!快跑——”

蔣贇愣住,然後,他就轉身跑了。

他真的叫來了警察,可是晚了一步,魔鬼們並不想弄死餘蔚,隻是揍了他一頓,簡單處理傷口後,把他藏在一輛小車裡帶出去避風頭。

然而,誰都沒料到,小小的男孩顱內大出血,在昏迷中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屍體還是被路人發現的。

這件事當時在B省鬨得很大,後來被人壓下來,多年後,蔣贇才後知後覺地分析出,那家黑武校能長期存在,背後肯定有不一般的勢力。

如果不是因為餘蔚死了,辦案的警察又剛正不阿,那武校指不定能蒙混過關,他會再一次被抓回去。

武校最終被取締,魔鬼們被收監,所有孩子一夜之間重獲自由。

蔣贇有地方可回,他很聰明,牢牢記得自己來自錢塘,住在袁家村,奶奶叫李照香。彆人卻沒有那麼幸運,很多男孩發現,自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他們離開家時還太小,這會兒都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兒來的了。

章翎真的聽哭了,眼睛紅得像兔子,不停地吸鼻子,咧著嘴,嗚嗚咽咽哭得十分傷心。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原本涼爽清新的空氣又變得有些悶熱,周圍的樹梢上,夏蟬在安靜幾小時後,東一片、西一片地再次發出鳴叫。

蔣贇身上的衣服濕噠噠地粘著,很不舒服,但他不在意。

他眼裡隻有那個哭泣的女孩,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殘忍?這種事,他經曆過就好,為什麼要說給章翎聽?

那根本就是她這輩子都不會觸碰的世界,乾嗎要去嚇唬她?

他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你彆哭了,這都過去很多年了,是你要我講的,我本來,都不太記得了。”

章翎抬手抹抹眼睛,說:“你怎麼會這麼倒黴?”

蔣贇大笑:“哈哈哈哈哈……”

哭過,笑過,他說,“但我活下來了。”

傾訴一場,心裡果然好受許多,那個女人帶來的痛楚已經被他拋開,蔣贇一口氣喝掉半杯冰桔茶,突然伸長雙臂“啊”地一聲吼,章翎被他嚇一跳,問:“你乾嗎?”

蔣贇笑著看她:“就……突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章翎也笑:“嗯,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伸出手掌,發現再也沒有雨絲落下,抬頭看雨後夜空,聽周圍陣陣蟬鳴,說:“蔣贇,我給你唱個歌吧。”

蔣贇愣住:“嗯?”

“想聽嗎?”

蔣贇點頭:“想。”

“很應景呢,我以前比賽唱過的。”

章翎清清嗓子,真的在這空曠的小空地唱起歌來:

“淅瀝的雨絲,像那六弦琴

它叮叮咚咚,是那麼動聽

斑駁的樹影,像夢的森林

引領我走進,五彩的神秘

滿天的繁星,掩藏我點點點的秘密

夏日的蟬鳴,吟唱我對未來的希冀

dream my dream

every day has a dream,has a dream

總覺得,有夢好甜蜜……”

她的歌聲真像百靈鳥一樣輕靈悠揚,在燥熱的夏夜,撫慰著蔣贇那顆稚嫩卻千瘡百孔的心。

他從沒聽過這首歌,到後來卻跟著她哼起來:“dream my dream,every day has a dream,has a dream,總覺得,有夢好甜蜜……”

作者有話要說:  歌曲:《有夢好甜蜜》,原唱:胡彥斌,歌詞不占晉江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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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給小蔣唱這首歌的畫麵,我想寫好久了,終於寫到了,嗚嗚嗚……

這首歌算是這本文的主題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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