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番外三、蔣贇&李書墨(完)(1 / 2)

碰瓷翻了車 含胭 12708 字 5個月前

向嵐二小舉行家長會的那個晚上, 蔣贇和章翎在學校門口碰頭。

蔣贇想起楊醫生第一次去幫他開家長會的那一天,她和章老師手牽著手下樓梯,當時的蔣贇趴在窗台上偷看, 而現在,居然輪到他自己了。

他牽著章翎的手往學校裡走, 邊走邊說:“真的很像約會啊。”

章翎和他晃晃手:“咱倆的確很久沒約會了。”

“過陣子帶孩子們出去玩一下吧。”蔣贇說, “叫上幾個老同學,孩子多點熱鬨。”

章翎點頭:“行。”

他們在教學樓下分彆, 一個去一年級教室,一個去三年級教室。

李書墨同學的家長們看到蔣贇坐在李書墨的座位上,都暗自驚訝,因為以前來給李書墨開家長會的都是他爺爺, 李爺爺有一次趕時間, 沒來得及換衣服,穿著那身橙色環衛工製服進的教室。家長們嘴上不說,心裡都是一個咯噔。

現在的家長評價學校,不止講究師資力量和教學環境,還很在乎生源, 誰都希望孩子班裡的同學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不求大富大貴, 至少要衣食無憂, 這樣的孩子才不容易沾染不良習性, 才“配得上”和自己孩子做同學。

顯然, 李書墨是達不到及格線的。

蔣贇坐在李書墨的座位上,心裡默默歎氣。

他原本以為小男孩是坐在第一排,事實卻是這座位在第一排前麵,是單獨擺著的一張課桌, 幾乎要與講台平行。看這樣子,教室輪大組也輪不到李書墨,小男孩永遠都會孤零零地坐在這個角落。

家長會按部就班地開了近兩個小時,快要結束時,班主任說有一位同學的家長想對大家說幾句話,她看向蔣贇,蔣贇便拿著一個袋子走上講台。

他穿便裝,很普通的夾克衫牛仔褲,也掩不住他一身威嚴正氣。他站在講台上,深沉的目光在教室裡掃過,開口說道:“大家好,我是李書墨的叔叔,我姓蔣,職業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抱歉耽誤大家幾分鐘時間,簡單說幾句。”

他從袋子裡拿出一件衝鋒衣展示給家長看:“這件衣服是我買給李書墨的,大家能看到後背上被人畫了一坨屎,衣領還被撕破了。”

家長們鴉雀無聲,眼睛都望向那件臟兮兮的衣服,後背上的一坨屎非常刺目。

蔣贇放下手裡的衣服,繼續說道:“李書墨的父母因為一場意外,在他五歲時雙雙去世,現在孩子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他的爺爺奶奶是環衛工人,經濟條件有限,目前二老帶著孩子住在一間公廁裡,這些情況,想必大家都有聽孩子說起過。”

“但大家可能不知道其他一些情況,李書墨的父母畢業於A省財經學院,本科學曆,生前都在科創城的互聯網公司從事財務工作。他們在世時把兒子教育得很好,李書墨一直是個善良、溫和、懂禮貌的小男孩。”

“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因為父母雙亡,爺爺奶奶經濟條件不佳,兩年多來在班級裡始終遭遇到不平等對待,貧窮的家境和孤兒的身份成為他的原罪。他沒有不良習性,成績中等,從不惹事,在班裡幾乎沒有存在感。但就算這樣,還是有不少孩子故意、主動、充滿惡意地去欺負他。”

蔣贇停下來,觀察著那些家長們的表情,一會兒後才繼續說下去:“相信大家都聽說過校園霸淩,可能會覺得離自己的孩子很遙遠,因為他們都隻是一些八、九歲的小孩。大家作為家長,會擔心孩子在學校被人欺負,我能理解,我自己也是一個六歲孩子的爸爸。隻是,不知道各位有沒有想過,有些孩子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成為了霸淩者。”

可能是因為蔣贇的警察身份,沒有家長敢打斷他的話,這就像是一次家長課堂。

蔣贇:“霸淩,不僅僅是肢體上的衝突,言語上、精神上的羞辱,聯合大多數人去排擠少數人,也算在其中。可是李書墨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在這個班裡上學,沒有人願意與他同桌,就是因為他沒有父母,又家境困難嗎?因為他是個孤兒,家裡很窮,所以他就是一個壞孩子,大家是這麼想的嗎?”

“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希望大家能一夜之間就對李書墨改觀,而是,我希望各位回家後能告訴你們的孩子,不需要對李書墨有同理心,甚至不需要對他有同情心,至少要做到,對他有基本的尊重。可以不喜歡他、不接納他,但不能去欺負他、羞辱他。”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以後,隻要時間允許,我會繼續來幫李書墨開家長會,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蔣贇抖了抖衣服,裝進袋子裡,最後說道,“學校是一個學習知識的地方,但我始終認為,在學習知識之前,孩子們最先該學會的,是如何做一個善良、包容、明理的人。”

他提著袋子走下講台,教室裡依舊一片沉默,連竊竊私語都沒有。

班主任宣布家長會結束,蔣贇聽到有個男的小聲說:“有病吧?我還以為什麼事呢,搞得那麼嚴肅。”

“小孩懂什麼呀?有時候就是開開玩笑。”

“還校園霸淩,三年級的孩子懂什麼校園霸淩?這不是搞笑麼。”

“你彆說,沒有父母教的小孩,就是不一樣的。”

“家裡窮就不要在城裡上學,回老家去上嘛,關我們什麼事?”

……

蔣贇回頭望去,那幾個人立刻不吱聲了。

教室裡的家長差不多走完,蔣贇又和班主任聊了幾句,這時,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家長來到他們身邊,外表溫婉知性,自我介紹說:“蔣警官你好,我是班裡徐思薇的媽媽。”

蔣贇看著她:“你好。”

徐媽媽又看一眼班主任,說:“是這樣的,我們家徐思薇說起過李書墨,每次看到有人欺負李書墨,徐思薇都很生氣,但她膽子比較小,不敢出頭,隻能回家和我們說。剛才我聽了蔣警官的話,我是這麼想的,李書墨現在一個人坐嘛,很難融入到班級裡,要不……試試讓徐思薇和他同桌?”

蔣贇和班主任對視一眼,問:“徐思薇會不會不同意?”

徐媽媽微笑搖頭:“不會的,我女兒雖然膽小,但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成績也不錯,她說過好幾次想去和李書墨說說話,就是沒機會,還害羞。要不我回家去問問我女兒?如果她同意,我是願意讓我女兒和李書墨做同桌的。”

蔣贇很驚喜:“那最好不過了!謝謝你。”

徐媽媽不好意思地捋捋頭發:“不用謝,我和我先生也都是從小苦過來的,我們都懂。彆的也幫不上,就希望徐思薇和李書墨能成為好朋友吧,這樣,孩子在學校裡也能過得開心點。”

蔣贇明白了,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家長。

果然,隻有自己苦過的人才更能理解李書墨的遭遇。

——

經過西城區法院工作人員兩個多月的跟進,李書墨家那樁拖延許久的官司終於得到妥善解決,房東掏出了剩餘的賠償款。

兩條人命,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隻值三十多萬,李爺爺拿到錢後老淚縱橫,抓著蔣贇的手哭得說不出話來。

蔣贇勸他:“李叔,換個房子住吧,書墨大了,需要有個好的學習環境。”

於是,李爺爺和老伴在稍遠些的地方租了一套一居室,李書墨還是沒有自己的房間,睡在客廳,但蔣贇送給他一套書桌椅,他總算是有了一個能好好寫作業的地方。

從這時起,蔣贇每個月資助李書墨五百塊錢,給他買牛奶、水果和課外書,平時會帶他去家裡吃飯,偶爾帶他和蔣恪恒一起出去玩,買換季衣服時都會給李書墨帶上一兩件。

李書墨悄悄地告訴蔣贇,他不再一個人單坐了,搬到了第二排,擁有了一個叫徐思薇的新同桌。

“我以前從來沒和她說過話,她也沒欺負過我。”李書墨說到這件事時小臉上帶著笑,“她成績很好的,每次考試都能考95分以上,英語也說得很好,我英語不好,她還教我。”

蔣贇說:“那你自己多用用功,爭取把成績趕上去。”

“我會用功的。”李書墨眼睛亮亮地看著蔣贇,“叔叔,我長大了也想做警察!”

小男孩自從聽過蔣贇小時候的故事,心態上變化很大,就覺得蔣贇能做到的事,他為什麼不能呢?

蔣贇也對李爺爺說了,不要老是去打擊小孩的學習積極性,要多多鼓勵,多多關心,李書墨的小腦瓜裡逐漸就有了考警校、當警察的念頭。

蔣贇揉揉他毛茸茸的頭發:“好啊,那你更要努力學習了,還要把體能搞上去,你跳繩都還跳不過壯壯呢。”

李書墨急得抓耳撓腮:“我、我會練習的!”

十二月初的一個周末,天氣很好,蔣贇和章翎帶著蔣恪恒和李書墨一起去郊外的一個公園玩,一起去的還有兩輛車,分彆是梨子夫妻和他們的女兒甜豆,還有郭駿驍夫妻和他們的兒子小蟈蟈。

方家豪和林師妍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成家,如今有了一個兩歲的小女兒,同在北京的還有吳炫宇、金盞和許清怡,蔣贇和章翎帶兒子去北京玩過,能見到好多老同學。

最令人感慨的就是方家豪,當初白衣飄飄、仙氣渺渺的清瘦少年,如今放飛自我胖到190多斤,成天在朋友圈曬女兒的照片,成為了一個笑起來有雙下巴的可愛奶爸。

聚餐時,金盞見到蔣贇,又轉頭去看方家豪,笑著打趣:“天啊!我當初是怎麼選的呀?”

林師妍笑得“啪啪”去拍方家豪的啤酒肚:“你該減肥啦!孩子她爸!你看看人家蔣sir這身材!”

方家豪頗有些委屈,信誓旦旦地嚷嚷要跑步減肥,卻在菜肴上桌後忍不住大快朵頤。

章翎能看出來,班長和學委的感情還是很好。

至於其他人,邱遠峰畢業後也沒回錢塘,去了深圳工作。姚俊軒一直在上海。薛曉蓉、李婧那幾個女生都在錢塘,陸陸續續成了家,生兒育女,章翎偶爾會與她們聚會,有時也會一起帶孩子出去玩。

孫妙嵐幾年前結婚又離婚,前夫是個渣男,還曾對她家暴,蔣贇都曾和章翎一起陪著孫妙嵐去和那渣男談判。孫妙嵐離婚後消沉過一段時間,都不願意和章翎她們見麵,最近兩年狀態才有好轉,說自己想通了,要開始新生活。

還有蕭亮,也不知道為什麼,蕭亮與老同學們的來往越來越少,幾次聚會他都沒來,到後來,大家也就不去叫他了。

人大概就是這樣,十幾歲時好得能黏在一起,覺得友誼會永遠存在,到了二十多歲、三十多歲,大家分散在天南海北,在各行各業工作打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最好的朋友便如大浪淘沙般隻剩下那麼幾個。

就如蔣贇和章翎,現在走得最近的是梨子、郭駿驍和草花,因為幾個家庭時常見麵,孩子年齡也相仿,才得以一直維係感情。

在郊外公園裡,蔣贇和郭駿驍負責搭帳篷,幾個媽媽在草坪上鋪上野餐墊,把食物一樣樣拿出來。章翎抬頭看向幾個孩子,蔣恪恒拉著李書墨的手,正在把他介紹給甜豆和蟈蟈。

四個孩子裡,李書墨年紀最大,蔣恪恒最小,剛好是六、七、八、九這樣的排列,沒一會兒,四個小朋友就玩在了一起,在草坪上不停地追逐打鬨。

蔣贇搭完帳篷,眯著眼抬頭看天,冬天的太陽曬得人很舒服,他坐到章翎身邊,問:“有什麼吃的?我餓了。”

章翎打開一個保溫桶,還散著熱乎乎的香氣:“喏,咱爸做的紅燒雞翅。”

蔣贇想用手去撈,被章翎拍開:“臟不臟呀,你去洗個手先,孩子們都還沒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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