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藏深穀·十九(1 / 2)

萬展秋那日心情甚好, 在藥房吹了一整個下午的笛子,從頭到尾隻有那一句音律不斷重複, 即便江玉郎起初並不覺得她吹得難聽,但反反複複聽了幾個時辰, 也實在再也受不住這魔音灌耳的摧殘。

不過肉眼可見的是,那天之後, 江玉郎愈發殷勤了。

他這樣的表現, 同情者有之,看好戲者有之, 打翻老西醋壇子的亦有之。

鐵萍姑目光冷冽,一步一步接近江玉郎,“那位萬穀主魅力無邊,你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是不是?”

江玉郎剛一進門就被她這般堵住, 十足駭了一跳,初驚後連忙關好門窗, 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不懂麼, 我說過,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令你失望的,我死也要喜歡你……”

鐵萍姑冷冷甩開他, 強忍住怒氣:“你同她攜手吹笛,你儂我儂,眼中竟還有我?”

江玉郎於是又笑著去摸她的臉,哄道:“我都是為了你好, 你知不知道,我從她那裡得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惡人穀很快就是我們的了,你不是一直怕移花宮的宮主追殺你嗎?隻要我們成了惡人穀的主人,就算是邀月宮主來了,也要掂量掂量才敢來招惹我們。”

鐵萍姑聞言一驚,“你、你竟想要這惡人穀?!”

“噓……”江玉郎堵住她的雙唇,用最溫柔、最甜蜜的語氣道:“你小聲些,莫被旁人聽到。”

鐵萍姑抓住他的手臂,急問道:“你對那萬穀主真沒有半點心思?”

江玉郎目露可憐之色:“你難道信流言卻不信我?我同她虛與委蛇,不過是想多套出些秘密,我們在這裡無依無靠,孤苦伶仃,若不為自己打算,將來萬一真的被仇家找上門……他們都是惡貫滿盈之徒,若扔我們不管可如何是好?”

鐵萍姑這才軟了幾分,但又覺得不妥:“穀主曾救我們性命,我們受她庇護,卻反過來要奪她的權位,豈非恩將仇報!”

江玉郎柔聲道:“這就是另一個秘密了,她實是被逼著做這穀主的,我們肯接盤,她高興還來不及。”

“可……”鐵萍姑還想說些什麼,又被江玉郎哄過去了。

她本要同江玉郎講她的心事,現下聽著這少年誠懇的剖白,卻又一個字再說不出。

她知道在惡人穀一定會遇見一個人,她一輩子的仇人。那個人叫李大嘴,是她的親爹。也是據說吃了自己老婆和女兒的惡棍。

她不知道自己就是當年李大嘴千方百計送出去的那個“被吃了的”女兒,她以為娘親和姐姐都已經進了李大嘴的肚子。

現在,她每日都在這既是親人又是仇人的人麵前幫廚,她每時每刻都欲衝上去殺了他。

她糾結又難受,江玉郎卻又拈花惹草來折磨她。

江玉郎已經有那麼危險的大事要做,她實在不能再給他添更多麻煩。

鐵萍姑決定自己解決和李大嘴的仇怨。

她並不知道,糾結的並非隻有她一人。

李大嘴呆在洛飛羽的藥房裡,像個暴怒的判官,“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洛飛羽一針戳在他頭頂,淡定道:“十一。還氣嗎?”

李大嘴腦袋上的銀針紮得像顆仙人球,他握拳罵道:“那小王八蛋就該被老子剁碎了喂狗!吃他的肉老子都嫌臭!人麵獸心口蜜腹劍的賊鼠子!心機小——哎呦!”

“十二。”洛飛羽又紮了一針。

李大嘴苦著臉哼哼:“小秋你輕點、輕點……”

“還氣嗎?”洛飛羽又問。

李大嘴一想起江玉郎,就暴跳如雷:“氣!氣得不得了!”

“十三。”

“嘶!”

洛飛羽撚著銀針,勸李大嘴寬心:“你既認出來了,就好好忍著。那姓江的兔崽子不是好東西,我自會替你收拾他,但你如果耐不住性子,叫屠大姐他們知道了你其實不愛吃人肉……”

李大嘴默然道:“我知道,我就是……哎!”天底下有哪個父親忍心見親生女兒在麵前不能相認,而且女兒還被個禽獸騙了最寶貴的貞潔!

“她同我長得那麼像……她是不是也認出了我……但我還要在她麵前裝作和藹可親的李叔叔……她在我麵前罵她親爹的時候,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

“十四。”

“嗷!”李大嘴打了個抖,疼痛把火氣又激下去一半,“行了行了彆紮了,我清醒了,你儘管收拾那小王八蛋,最後留口氣給老子我!”

洛飛羽這才慢條斯理開始給他拔針,“大嘴叔放心,很快你就有機會親自膈應他。”

*

半個月裡,江玉郎精心上演了山崖采藥英雄救美、情真意切嗬護備至、不懼群惡仗義直言、忠心癡情不離不棄種種戲碼,洛飛羽則默默看他裝逼。

他自覺萬展秋已深深地迷上了他,勝券在握。

至於無花看他那越來越涼的眼神,江玉郎認為那是禿驢的嫉妒。

想做穀主男人的不止他一個,但他相信自己比無花更懂得討萬展秋這樣的女子的芳心。

所以他故意選在戒色大師指點秋姐姐書畫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吃味生氣並告白了。

“啪”地一聲,那蘸飽了濃墨的筆端滾下一顆墨滴,在宣紙上暈成一個大黑點。無花握著筆,腦袋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洛飛羽笑盈盈以手掩住口鼻,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江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