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鋒隱江湖·四(1 / 2)

來開門的是一位麵善的老者,湛若水認得他, 這是萬梅山莊的管家。

他和顏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梅老丈, 適才貧道在山中修行, 偶見一凶物闖進貴莊, 未免驚擾此地主人,還請行個方便, 容我師兄……妹二人小心查探一二。叨擾之處,多多見諒。”

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客氣而不失禮貌微笑道:“是湛小道長啊!今日我家主人正在齋戒, 不便待客,道長如有生意, 還請去彆處消災罷。”

“額……”湛若水神色略顯尷尬, 紅著臉解釋道:“非也,小道並非來招搖撞……”

“老丈!”洛飛羽主動替他過於老實的師兄接過話茬。

他頂著高冷的皮相,淡淡道:“方才有個身量六尺,身著灰衣,約莫三十上下的人翻進了你家院子。我見他使了一招‘八步趕蟬’, 數個起落便掠出幾十丈, 身輕如燕、踏雪無痕,武功了得。”

洛飛羽此刻臉上雖無疏離之色,卻也不見笑容,頗給人一種公事公辦、性情淡漠的感覺。

“這‘八步趕蟬’雖不稀奇,中原會用的人也不多,多是長居關外或西域之類的江湖人才使得精妙。貧道聽老丈口音, 應是河北人士?若對方不是貴莊的人,還請小心為上。”

他說完這話,便拉著湛若水轉身就走。

湛若水一怔,急切低語道:“我們怎可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話音還未落,那姓梅的管家便出聲阻攔:“仙長留步!”

洛飛羽衝湛若水眨了眨眼,收斂好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轉過身來。

那管家瞥了瞥溫潤如玉、文雅有禮的湛若水,又看了看坦然大方、目下無塵的洛飛羽,沉吟片刻,講話尊重了幾分,“是我言語不當冒犯了,二位追蹤的人是男是女?”

洛飛羽猶豫道:“要說男女……還真……一時不知該如何描述……”十六夜紅月據說是個女子,可她附身的那個,是男子吧?

那管家聞言,臉色變幻了幾次,略微有些緊張:“是未看清樣貌?”

洛飛羽搖了搖頭,主要是紅月姐姐的大紅臉實在嚇人,他哪敢細看。倒是湛若水又補充描述了一番,管家的眉目這才舒展開,似是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二位不必憂心,那是府上的護院,想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洛飛羽對他這種態度的轉變感到十分好奇,他覺得他們追的這隻鬼,可能被管家錯會成了另一個人。

他徑直將自己的想法密聊給了無花。

剛給他科普過八步趕蟬、助他維持高人人設的無花,思考數息後便給出了回複:“江湖人對神鬼之事大多不怎麼信服,除非他們親眼看到,不然你將利害講得天花亂墜,他們也難聽進去的。”

洛飛羽卻並不打算同對方死磕,“人家都說了是自己莊裡人了,擺明不想讓我們進去,我何必自討沒趣呢。反正提醒也提醒到了,大不了守在外頭,看能不能逮個現行……”

他這邊不予糾纏的識趣態度,令管家很受用。除了耿直單純的湛師兄不住回頭,憂慮看那莊子的大門,一切都很令人愉——

“轟——!”梅伯大門才關了一半,莊內就赫然一聲巨響。

洛飛羽和湛若水對視一眼,二話不說提著劍就衝了進去。

“哎!你們站住!”管家氣得跺腳,匆匆追在他們後麵,竟也有不俗的身手。

有湛師兄這咩形自走玄學雷達,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事故發生所在。

距那院子還有好些距離時,洛飛羽就在空中看到了十六夜紅月那標誌性的、鋪在地上的血紅色大臉,先前那個被附身的男人站在紅臉中央,麵上儘是生無可戀。

他對麵,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少年手中提著柄漆黑狹長的古劍,劍眉入鬢,長身直立,氣質凜然如萬丈雪峰上的孤高寒梅。

少年身邊倒了棵合抱粗的梅樹,剛才的巨響就是它造成的動靜。

儘管對方看來十分少年老成,但他此刻的表情絕對算不上友好。甚至在察覺有外人到來後,少年本就有些僵硬的四肢更加無措了。

洛飛羽眼尖瞅到,他的耳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若非他紅透的耳尖,單就這副正經莊肅的表情,洛飛羽幾乎都要下意識忽略他上半身未著寸縷這個事實。

洛飛羽想到先前老管家說的話——“今日我家主人正在齋戒”,頓時明白過來。

嗯……看來十六夜姐姐來的不巧,這如劍如雪的少年……怕不是正沐浴的時候撞了鬼臉……

洛飛羽禦風而來,牢記藍師父對他的交待,先開紫氣防止凶邪入體,隨後劍鋒一點,水藍色的太極圖精準落在了那張碩大的紅臉上。

生男生女不如——

啊不是,是飛劍滿天勢——生!太!極!

與此同時,湛若水的兩儀也朝那人身上拍了過去。

對方受到攻擊,一臉肉痛的扭曲模樣,幾乎快要哭出來。他瞪向洛飛羽二人,像是在說:打我乾什麼打鬼啊!

他身上的十六夜姐姐顯然也不大高興,純陽的氣場暗含天地玄氣,剛正純淨,是邪物克星,她呆在裡麵當然會不舒服。不過,她似乎並沒有敵意,地上那張大臉慢吞吞轉了方向,遵循本能趨利避害,往氣場外竄了過去。

洛飛羽有條不紊在地上鋪著氣場,輸出的事就交給師兄,藍汪汪的洶湧劍氣在萬梅山莊中肆意橫飛。初入劍道門徑的少年西門吹雪見狀,素來沉穩的心竟不由自主為之激動起來。

劍意!這籠罩著整座山莊,沸騰不休的……皆是衝天的劍意!

西門吹雪七歲習劍,至今已近五載,小有所成。老家人本來已經為他安排好了出師之戰的對象,他此番齋戒,正是為了去擊敗人生中第一個對手。

可此時此刻,他忽然對劍又有了新的感悟。

坐井觀天終究還是狹隘了些,這突然闖入莊內的兩個道人,無意間撬開了他參悟劍道的某個關竅。

就在剛才靜心沐浴時,他還對此行勝券在握,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與對手一戰;但現在,他恍惚間覺得,他本該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