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問日與月·十一(1 / 2)

木屋裡麵的東西基本被剛才那四人毀了大半, 吃食和飲水都不能再下口,柴火也被澆了水, 也就隻餘些獸皮堪用。如此趕儘殺絕不給人留後路的手段,想是鐵了心要將他們追殺的人置於死地。

無花不想多管閒事,雖看出了些許門道,也半點沒有要插手的打算。

“這裡是挖不到玄龍石了,我們去彆的地方看看吧……”他一出門,就見洛飛羽笨拙舉著個娃娃, 同那小東西大眼瞪小眼。

無花腳步一頓, 怔住。

……漏網之魚?

有點麻煩。

他眉頭微鎖,“這孩子……罐子裡的?”

洛飛羽轉過腦袋, 衝他點了點頭。

小娃娃麵頰冰冷, 不知已在冰天雪地裡凍了多久,洛飛羽一時惻隱,就沒忍住給小家夥糊了金創打了繃帶。看在他長得還挺可愛的份上,洛飛羽還塞了他一截小魚乾。

小娃娃牙都沒長,哪吃得了這個,但“大漠的祝福”這buff還是落在了他身上,跟那些加血的綠字一起補充著他的生命力。沒一會兒他麵色就紅潤起來, 漆黑發亮的眼珠巴巴盯著洛飛羽直瞧。

無花覺得眼前畫麵有種說不上哪裡微妙的感覺, 他走過來, 打量了那小鬼半晌,本想說“遺棄之子,非病即禍”, 但到了嘴邊,又詭異變成了:“男的女的?”

洛飛羽沉思片刻,拎著小家夥的兩隻jiojio,把他倒著提了起來。

襤褸的碎布頓時滑落,洛飛羽對著那兩條光溜溜的小藕腿兒興奮揚了揚下巴,眼睛發光答道:“男孩兒!”

無花:“……”你丫一看就沒抱過孩子!!

顛倒的重力令小家夥茫然,他不舒服皺了皺鼻頭,小臉揉成一團,“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洛飛羽嚇了一跳,差點沒把他扔出去。

無花無可奈何把小娃娃從他手上接過來,如臨大敵般抱著哄了哄,小家夥淚眼汪汪,哭聲止了一瞬。

洛飛羽大感驚奇:“看不出你還會哄小孩?”

無花淡漠道:“小時候抱過小靈。”

洛飛羽於是了然。也對,無花六歲才來中原,他爹天楓十四郎一看就是滿腦子比武殉道的那種鋼鐵直男,南宮靈小時候肯定是跟著他的。

隻是這誇獎還沒撐過幾秒,那小東西就又一次嚎啕起來,反比之前哭得更撕心裂肺。

無花:“……”打臉來得太快,饒是無花大師定力過人,也不禁有點麵紅耳赤。

他頂著洛飛羽調侃的眼神,不著痕跡將話題扯開:“他這麼哭下去,那群人定會循聲找過來。”

洛飛羽也清楚這哭聲的不妥,略微頭疼:“可我們總要把他送回他爹娘身邊吧?他這麼小一隻被藏在這裡,多半是那四個黑衣人要找的人自知帶不走他,所以才將他藏在獵戶的木屋前……也不知他爹娘還活著沒。”

無花默了少頃,才道:“木屋看似近期並沒有人來過,但土灶下麵的灶灰有被新動過的痕跡。”

洛飛羽心中一動,“他受了傷,若無傷藥在身邊,想止血隱去蹤跡,或許會抓爐灰來應急!”

無花點了點頭,“但不論炭灰、血跡還是腳印,在這裡都太顯眼,若不想被發現,他定會去不容易留下行跡的地方。”

洛飛羽心領神會:“我們去溪邊!”

……

大雪山融化的雪水,在山的那一麵彙成了溪流,蜿蜒清澈的流水漫過深黑的岩石,衝刷掉所有不夠純淨的色彩,隻餘黑白分明。

青年的劍客麵色蒼白,身上本就殘破的衣物被發黑的血跡浸透、凝上,每一番拚儘全力的動作,都會牽動他和傷口連在一起的衣衫,將痛處撕扯不休。

他的竹劍已崩了刃,他的真氣已然油儘燈枯。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但唯一遺恨的,就是他留在木屋裡的幼子。

胡不歸受托來西域,好不容易還完了李尋歡的人情,隻想就此回中原繼續當個浪蕩無定所的“瘋子”。但妻子身懷六甲,臨盆就在這幾日,未免旅途辛苦,胡不歸就推遲了幾天,打算等孩子降生再出發。

熟料,就是這多等的幾天,意外接踵而至。

無花說得不錯,他之所以要做一個“瘋子”,正因為他知道太多秘密,頭腦又太過聰明。

在江湖中,秘密往往才是催命的符咒。

胡不歸前不久才和那中二病白天羽打了一場,兩敗俱傷,實力打了對折,就算陸續送了他相當不錯的傷藥,也不過恢複到七成。他喜得貴子,狂喜之中疏於防範,偷襲不期而至。

妻子不幸亡故,胡不歸自己也傷重難治,他一路逃亡至此,含淚將所有剩下的“靈藥”都喂給了幼子,將他藏在瓦罐中,以期那些藥能吊住他的性命,支持到有人發現他。

可那孩子還那麼小,冰天雪地裡的饑寒,比起生死一瞬的快刀,也不知究竟哪一個離死亡更近。

身後掌風呼嘯,胡不歸神色一凝,拚儘最大的力氣調動四肢,堪堪避過按向他後心的殺招。他已是強弩之末,誠然避開了要害,也還是結實被這一掌擊飛出去。

胡不歸強自忍住,借這衝力猛地拔起身形,向前疾躍十數尺。

“莫讓他跑了!”那身量奇偉的巨人扛著矮子,語聲發出時,竟分不出到底是他們倆誰說的話。

胡不歸破口罵道:“見不得人的孫子蒙著臉,也還是見不得人的孫子!就算你找個九尺的巨人狐假虎威,你也還是個娘胎裡就長不大的侏儒!”

他這話一出,那矮子登時氣得七竅生煙,“弄死他!媽賣批給老子弄死他!”

胡不歸冷不丁轉過身來,提劍往斜裡一刺,劍光若一泓秋水,“嗤”地穿入巨人的肩脊,帶出一蓬乾脆漂亮的血花。

他一擊得手,踉蹌退了幾步,喘息少頃,哈哈狂笑:“你們索性將麵巾都摘了算了,就你們這幾副尊容,不用撒泡尿都能照出狗影來。”

那北方口音的人悶聲不吭,指尖銀光一閃。

“卟”,胡不歸身體一震,一柄飛刀已沒入他肩頭同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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