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搖搖曳曳的紗幕後,有一雙幽紫色的眸子一直定定注視著謝閒離開的背影。
等到謝閒徹底離開了寢宮,那雙幽紫色的眸子才靜靜闔上。
就在這時,那淡色的薄唇邊忽然溢出一絲血線。
半晌,蕭雪堂緩緩抬手,將唇邊的血線抹去,徑直走回到了浴池中央,揚手解了外裳,重新慢慢的坐入了一池溫熱的藥水中。
藥水覆蓋住他玉白色的身軀,刺痛瞬間在他的四肢百骸慢慢蔓延開來。
但他卻隻是靜靜閉著眼,感受著藥浴鎮壓魔氣帶來的痛楚。
他對謝閒,有太多事隱瞞了。
比如他的魔功已經大成,想要廢掉,已經不隻是從頭開始那麼簡單。
比如聞倦和他,其實都是一個人。之所以偽裝出這麼一個□□,是因為天魔宗人心渙散,除了他自己,其實再無人支持他。
他強撐了這麼多年,也是真的不想再撐下去了。
所以他現在沒辦法告訴謝閒,因為謝閒一旦知道,必然不能安心進階。
他不想讓謝閒知道他先前的承諾兌現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更不想謝閒因此生出心魔,耽誤進階。
可隻要謝閒能進階成功,這一切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窺天大能,可翻江,可覆海,可平山。
他相信謝閒可以,所以在這之前他要給謝閒最高的進階環境,期間不能出一絲差錯。
而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先把魔功穩定在一個最巔峰卻又不至於失去神智的水平。
這樣,就算那些煉虛前來偷襲,他也能有一戰之力。
隻要謝閒能成功。
現在,他隻是想到“成功”這兩個字都覺得舌尖有些泛甜。
謝閒對他描述過那麼多次他們倆離開之後的場景,雖然他每次都不屑一顧的樣子,可他自己心裡清楚。
他恐怕比謝閒要更期待這些。
成魔非他所願,但他也不後悔。
可為了他喜歡的人,他願意推翻這一切,重頭開始。
他要做一個掌中有光的人。
他不想再苟活在一片無止境且看不到未來的黑暗中了。
這些,隻有謝閒可以給他。
·
謝閒離開了蕭雪堂的寢宮之後,沒有直接回千雪崖。而是趕往了聞倦從前的住處。
但此時聞倦從前的住處也是黑沉沉一片,了無生氣的樣子,顯然聞倦沒有來過。
謝閒心裡簡直有些煩躁——大半夜的,聞倦到底跑哪去了?
他剛剛才給蕭雪堂打了預防針,這樣如果聞倦做出什麼出格的事,蕭雪堂也好有點心理準備。
可找不到人這一點,還是讓謝閒有些不安。
沉默片刻,謝閒打算還是先回千雪崖吧,不然萬一聞倦回去了,見到他又不在,再找出來豈不是更麻煩?
可謝閒沒料到,他這個念頭剛落下,一個熟悉的磁性嗓音就在他身後響起。
“你跑到這來做什麼?千雪崖下不好睡麼?”
謝閒心頭一跳,接著驟然鬆了口氣,然後他就忍不住用帶著慍怒的眼神回頭看了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聞倦一眼。
此刻夜色深沉,謝閒也不太看得清聞倦此刻略顯蒼白的臉色。
而聞倦對上謝閒這個眼神,不由得淡淡一笑:“我還沒問你怎麼到處亂跑,你倒是瞪起我來了?”
謝閒罕見地冷冷道:“是你自己先半夜偷溜,還怪我出來找你?”
蕭雪堂可真不是好對付的。
而聞倦聽到謝閒這句話,微微沉默了一下,竟然略帶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攬住謝閒的肩膀低聲道:“那這次算我錯了,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謝閒沒想到聞倦會一下子服軟,驟然一怔,倒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脾氣本就極好,不是個愛遷怒的人,而且這次著急上火也是怕聞倦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
現在聞倦看起來一切都好,還願意跟他道歉。
謝閒抿了抿唇,其實心已經軟了,但嘴上還是沒有那麼快服軟,隻淡淡彆過眼道:“嘴上認錯算什麼——”
可謝閒沒料到,他話音未落,竟就被聞倦一把給攔腰抱了起來!
謝閒:!
等謝閒又驚又怒地抬起頭,就對上了聞倦那一雙噙著笑意的溫潤黑眸。
“勞動我們謝公子為了我跑了這麼遠的路,現在就罰我抱謝公子回去,好不好?”
如果謝閒注意聞倦此刻的眼神,就會發現聞倦此刻的眸子裡顯然藏著比往日更多的柔情蜜意,隻可惜,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什麼都看不見。
就這樣,謝閒憋著氣道:“不好——”
可這次他“好”這個字還沒說完,聞倦便淡笑著道一聲“走了”,抱著他縱躍而起,長風掠過謝閒的長發和衣衫,呼呼一吹,頓時讓他把之後的話都吹了回去。
謝閒方才被聞倦攔腰摟住,兩隻手都沒來得及環住聞倦的脖頸。
雖然現在謝閒自己也會輕功了,但這種驟然失重的感覺仍是讓他忍不住心頭一墜,下意識便一把抓住了聞倦的衣襟,死死靠在了聞倦溫熱的胸膛上。
頓時,聞倦愉悅而低低的淡笑聲響了起來。
謝閒:……
聞倦真是越來越壞了。
·
千雪崖
兩人返回千雪崖的時候,已經有紛紛大雪從天而降,飄轉回旋著落在了兩人身上。
聞倦眼疾手快,立刻便用披風裹住了謝閒。
謝閒這時嗅著聞倦披風上那股熟悉的幽曇花香氣,心裡再次犯了嘀咕——雖然都是幽曇花香,但聞倦身上的香氣是幽曇花香再加上他本身體香的一點淡淡麝香味,混合起來的另外一種香氣。
蕭雪堂雖然也可能要用幽曇花粉,但也未必連那種細枝末節的味道都一樣吧?
想到這,謝閒忍不住又湊近披風上聞了一下。
結果剛碰上披風掉毛,一根細細的絨毛就這麼鑽進他的鼻孔裡,謝閒頓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聞倦眉頭一皺,下意識就握住了謝閒的手,結果一握,溫熱,聞倦倒是怔住了。
謝閒這時揉了揉鼻子,搖搖頭:“我沒事,是絨毛鑽進鼻子裡了。”
聞倦怔了怔,有些哭笑不得:“我就說,你好好的,聞它做什麼?”
謝閒心頭有疑慮,但卻始終都沒有懷疑到聞倦身上,沉默了片刻,他道:“我隻是覺得奇怪。”
聞倦心頭微微一跳:“什麼奇怪?”
謝閒仰頭看了聞倦一眼:“宗主身上的香味跟前輩你身上的一模一樣,我之前差點認錯人了。”
聞倦:……
過了半晌,聞倦淡淡道:“整個天魔宗味道都一樣,因為用的都是幽曇花粉,你也太傻了點。”
“我才不是——”謝閒下意識就反駁道。
他正想說聞倦身上的香味很特殊很細節,不是那麼單純的幽曇花香,但這話到了嘴邊,謝閒一個激靈,卻又默默咽了回去。
連一點細節的香味都要摳,還言之鑿鑿的知道哪裡不一樣,這件事說出來也太詭異了,他可不願意讓聞倦覺得他是變態。
所以辯駁話到了嘴邊,謝閒始終還是沒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