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閒斂好衣裳,正轉頭想要回山洞,卻忽然間看到了一株火紅的臘梅靜靜綻放在山頭,映著落日的餘暉,仿佛被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原本謝閒還有些淡漠的心在見到這一株迎雪開放的臘梅後,便徹底柔軟了下來。
他微微一笑,便伸手折下兩株臘梅擎在掌心,打算帶回去給蕭雪堂看看。
他遇到喜歡的東西,就想跟蕭雪堂分享。
更何況,這臘梅這麼好看,一定很襯蕭雪堂。
想著,謝閒眸中笑意更深,迎著雪便急急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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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閒從千雪崖回來的時候,蕭雪堂已經睡著了。
蕭雪堂本是想等著謝閒回來,但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加上又被封住了行動,一個人坐在那,圍著厚實又綿軟的熊皮披風,不自覺就睡著了。
謝閒此時輕輕在山洞外抖落一身的浮雪,方才走了進來。
唯有他掌中的火紅臘梅上,還有一層薄薄的輕雪,愈發襯得那臘梅鮮活生動,仿佛還在迎風綻放一般。
謝閒到了窺天境界,早就可以隨意驅使風雨,可他方才仍是情願被大雪撲了一身,也想儘可能多的保留一分這臘梅映雪時傲然又溫柔的姿態。
可沒想到,一進入山洞,謝閒便聽到了蕭雪堂那清淺的呼吸聲。
謝閒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倒也沒有覺得可惜,隻是靜靜笑了笑,拂落了那兩株臘梅上的雪花,便輕輕地將那兩株臘梅放在了蕭雪堂披散的烏發一側。
他知道蕭雪堂睡相很好,這樣,等蕭雪堂一覺醒來,就能看到這兩株漂亮的臘梅了。
也很好。
想到這,謝閒又微微笑了笑,便俯下|身,輕輕抱住了蕭雪堂。
“前輩,晚安。”
原本看似熟睡的蕭雪堂在聽到謝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睫微微顫了顫,但等到謝閒伸手抱住他以後,他又逐漸平靜了下來。
隻要謝閒陪在他身邊,不去做傻事,那一切都好。
就這樣,也很好。
哪怕一輩子用不了靈力,可是隻要謝閒陪著他,他便覺得此生無憾了。
想到這,蕭雪堂的薄唇邊不動聲色地便勾起一絲淡笑。
臘梅的幽香靜靜在兩人之間散發開來,溫馨而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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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閒本以為,他們就會一直這麼平靜地過下去。
留下千雪崖也好,去到彆的地方也好。
過他們幸福又平淡的生活。
就算蕭雪堂一直都不好起來也沒關係,他的生命是無窮儘的,隻要他活著,蕭雪堂就不會死。
可是謝閒還是猜錯了天道的險惡程度。
第二天早上,蕭雪堂沒有醒過來,謝閒感受著蕭雪堂平靜清淺的呼吸,隻以為蕭雪堂是睡懶覺,也沒有太在意,隻是側在一旁,靜靜端詳著蕭雪堂那張極致明豔動人的麵孔。
可直到了中午了,蕭雪堂仍然是沒有醒過來,停留在他耳側的臘梅已經逐漸生出了幾分枯萎的趨勢,再也沒有昨日的鮮活。
謝閒終於覺察出不對了。
他開始給蕭雪堂把脈,查探蕭雪堂的呼吸,最終謝閒發現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
蕭雪堂身上的時間流逝,被封鎖了。
即便是他在呼吸,即便是他仍然活著,可他身上的時間流逝卻被封鎖在了他沉睡時的那一刻。
無法解開。
是天道的懲罰。
謝閒早就該料到,在他選擇兩個都要的時候,天道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善罷甘休。
但他沒算到,這件事會報應在蕭雪堂身上。
不過謝閒靜靜凝視了蕭雪堂那沉睡的側顏片刻,也沒有傷心,也沒有後悔。
他都成為窺天了,為什麼還要再理會天道的操縱?
原本謝閒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但他忽然又意識到,如果你不得寸進尺,便有的是旁人得寸進尺。
既然如此,那他為何又要讓?
想到這,謝閒便狠狠咬破了舌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與此同時,有淡淡的金光從他和蕭雪堂之間散發出來,將他們完全籠罩在其中。
時光溯回之陣。
即便身為窺天,一生也隻能使用一次,能夠回溯到過往的時空,改變一些曆史。
也就是在這法陣啟動的一瞬間,蕭雪堂倏然睜開眼——是時光回溯陣法啟動,他身上的時空禁製鬆動了。
蕭雪堂神情焦灼,試圖阻止謝閒,然而,謝閒的陣法已經徹底啟動——
時光回溯之陣,一旦啟動,便無法停止,而蕭雪堂明顯能感覺到,謝閒回溯的時間點並不是最近,而是很遠之前。
謝閒為什麼要這麼做?
蕭雪堂無法理解。
可就在四目相對那一刻,蕭雪堂看到謝閒很安靜地衝他淡淡一笑道:“沒關係的前輩,隻要我還在,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謝閒嗓音溫柔而清冽,伴隨著法陣啟動的璨璨金光,讓對麵臉色蒼白的蕭雪堂也不由得露出一絲動容的神色。
最終蕭雪堂輕輕歎了口氣,也在同時閉上了眼。
粲然的金光徹底將兩人吞沒其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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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帶著淡淡血腥味的風在叢林中吹過,此處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海島。
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孤零零地靠在一棵巨大的椰子樹上,黑發披散,握著匕首,此時有無數虎視眈眈的海鳥正在他頭頂飛來飛去,似乎是試圖弄死他,然後好啄食他的身體。
不過少年的臉雖然臟兮兮的,但一雙黝黑的眸子裡卻透出了幾分倔強又敏銳的精光,他薄唇死死抿著,絲毫都沒有放鬆。
忽然,一隻海鳥從他頭頂撲了下來,直直啄向了他的眼睛!
少年先是驟然一驚,竟然空門大開,把自己的弱點全都暴露給了海鳥。
海鳥頓時加快速度,撲了上去!
可就在海鳥撲上來的那一瞬間,少年猛地翻身躍起,手起刀落!
銀芒閃過,海鳥連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少年狠狠割斷了喉嚨。
鮮血四濺!
其他海鳥見到這一幕,原本蠢蠢欲動的心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了,立刻便打著圈,尖叫著飛遠了。
少年見狀,冷冷勾了一下唇角,便拖起了麵前的海鳥屍體,反身走進了茂密的叢林中。
不遠處,一雙狹長澄澈的眸子靜靜看著這一幕,唇邊緩緩浮起了一絲淡笑。
還好,看來他的時間線把握得不錯。
緊接著,一道白影從空中緩緩掠下,悄悄便跟在了少年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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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拖著那隻巨大的海鳥,吃力地行走在叢林中,海鳥身上的血腥氣引來了不少對他虎視眈眈的野獸。
但奇怪的是,沒有野獸敢撲上來同少年搶獵物。
而少年此刻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地拖著海鳥往前走,頭也不回,也不去看周遭那些暗中窺伺的野獸。
謝閒見到這一幕,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沒想到前輩小時候就這麼凶悍了,果然厲害。
終於,少年將那隻海鳥靜靜拖到了一座小小的,用藤蔓和樹枝搭建的木屋前,便終於擦了把汗,坐了下來,抿著唇,開始用匕首解剖海鳥。
海鳥的身軀雖然很龐大,但少年的手法卻更加利落,三下五除二一隻巨大的海鳥就被他分解成了許多個部位。
之後少年留足了自己想吃的那兩塊肉,就把其他剩下的肉用草繩穿了起來,晾在一旁的竿子上。
就在少年做完這一切,終於打算靠在樹乾上開始啃那粗硬難吃的海鳥肉時,一個溫柔清冽的嗓音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