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他終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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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閒做了很長的一場夢。
他先是夢到自己在冰天雪地裡被薛聞纓和鐘離清越追殺。
薛聞纓用長鞭將他絆倒在地,鐘離清越則是執劍一道清光刺了過來。
明明看到那雪亮的劍鋒就在眼前,謝閒驚恐至極,卻無論如何也避不開。
一劍穿心——!
最後一眼,謝閒看到的是鐘離清越那清亮卻冷漠無情的眸子。
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如期而至,心臟隻是一陣悶悶的狂跳之後,謝閒又墜入了一層黑暗。
奇怪的是,一層層往下墜,黑暗愈深,謝閒被冰雪凍得僵硬無比的軀體卻悄無聲息地慢慢回暖了起來。
就像是墜入了一個無形的柔軟大床一般,不停深陷下去。
他要回家了麼?
謝閒恍惚中悄悄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謝閒還真的在模糊中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
有帶著一絲苦澀但主調卻是甜的溫熱藥汁漫進了他的嘴裡。
這味道很像小時候他發高燒喝過的板藍根。
謝閒從小就是個安靜聽話的孩子,即便是已經昏迷到了這種程度,他潛意識裡也知道這喝下去的東西對他是有好處的,所以並沒有掙紮,就把溫熱的藥汁一點點儘數咽了下去。
而這時,一隻捏著細白骨瓷小匙的手頓了頓,給謝閒喂藥的聞倦凝視了片刻謝閒此刻乖順無比的安靜模樣,微微挑了眉。
經過這次的幾件事,聞倦對於謝閒的看法終於有了幾分改變。
謝閒的名聲他其實早有耳聞,謝家兩位公子,一個驚才絕豔,一個廢物點心。
驚才絕豔的自然是謝家大公子謝乘月,謝閒就是那個廢物點心。
這個廢物點心還不學好,每每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物,把謝家弄得烏煙瘴氣。
這些傳聞過於響亮,導致聞倦開始難免對謝閒的一些行為帶著幾分偏見,他總覺得謝閒的那些示好是彆有所圖,逼他立下心魔血契也是想借機攀附。
至於謝閒每每被逼到絕無可退時表現出的隱忍反抗,聞倦也隻當是謝閒故作姿態。
可這次,他忽然意識到,或許是他錯了。
謝閒其實並不是一個驕矜無比的廢物點心,而是個很有教養的小公子。
教養這種東西,是刻在骨子裡,是慣性的東西。
往往在最不經意和最脆弱的時候流露出的真實表現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教養。
如果謝閒真的如同傳聞中那麼廢物,便不該每每在關鍵時刻反而特彆冷靜禮貌,平日明明可以退讓的地方卻據理力爭。
而且每當謝閒昏迷的時候反而是最聽話安靜的時候。
以上種種,都不是一個沒有底線沒有教養的人會做出來的。
是他先前誤解了。
思緒到此,聞倦的眸色微微深了幾分,他又慢慢舀起一匙湯藥,送到了謝閒蒼白乾裂的唇邊。
謝閒再次十分安靜地吞咽了下去,睫毛輕輕顫著,溫順又脆弱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輕輕捏住他那如白瓷一般易碎又細膩的肌膚。
而即便是這個時候,謝閒吞咽藥汁的動作也沒有太胡亂,更沒有藥汁從唇角溢出來。
顯然是本能克製得極好。
聞倦定定看了謝閒片刻,目光卻又緩緩移開了。
他在想,謝閒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閒體內先天本源的丟失如果真的跟這件事有關,那謝家……
難怪那人也不喜歡謝家。
不過……事情究竟如何,還是要等謝閒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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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閒這次整整睡了三天,等他睡醒的時候,正好千雪崖的風雪也停了。
謝閒醒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甚至覺得體內真氣異常充沛,整個人都有勁了。
謝閒心頭驚喜,以為灌頂成功,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掀開了身上蓋著的熊皮打算站起來。
而他剛剛起身,果果圓滾滾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山洞口。
四目相對,謝閒看著果果那黑白相間的大眼睛,怔了怔,接著便由衷地露出一個笑意,伸手道:“果果,來!”
果果立刻就邁開了它四條胖乎乎的小短腿,精神飛揚地跑了過來。
謝閒一把抱住了果果,立刻就被果果撲倒在地,果果柔軟的皮毛熱烘烘的,還帶著一股甜甜的紅薯香氣。
謝閒:?
謝閒這時揉了揉果果的毛,就笑道:“果果吃紅薯了?”
果果:“嗷嗚~”
這麼嗷嗚叫了一聲之後,果果兩個爪子扒拉了一下,也不知道就從哪裡扒拉了出來兩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看到果果扒拉出來的紅薯,謝閒微微震驚了一下,正想伸手去拿那紅薯,聞倦淡淡的嗓音便在洞口響起。
“你現在才練氣九層,若是還想鞏固修為,就少吃這些東西。”
聞倦潑冷水的行為若是放在以往,謝閒雖然還是會照做,但臉色就不會太好看了。
可經過了前幾日的灌頂,謝閒真切的感受到了體質的改善,隱約中也知道他昏迷的時候都是聞倦在照顧他,就沒把聞倦當成真的壞人。
於是這時謝閒就回頭靜靜朝著聞倦笑了笑,道:“謝謝聞前輩提醒,那我就吃這一次。好歹也是果果的一番心意。”
聞倦看著謝閒這時明亮澄澈的眸子和顯然不再壓抑的溫柔笑意,一瞬間竟是有些晃神。
沉默片刻,聞倦把都到了嘴邊的關於灌頂失敗的話儘數咽了下去,隻淡淡彆過眼:“動作快些,一會帶你出門實戰。”
謝閒:?
看著彆扭的聞倦,謝閒又悄悄笑了一下,他這次十分坦然爽朗地說了一句‘多謝前輩’,便低頭開始吃果果給他的紅薯了。
此時,聞倦立在山洞外,看似在欣賞晴朗天空下的蒼茫雪景,其實眼角的餘光卻又悄悄折回到了洞裡。
這會謝閒跟果果蹲在山洞一角,一邊慢慢吃著手裡的烤紅薯,一邊摸著果果的耳朵,湊過來微笑著跟果果說著悄悄話。
果果則是十分依賴地用自己龐大的毛絨絨身軀在謝閒身上蹭來蹭去。
謝閒披著一身雪白熊皮,果果又是黑白相間,看上去就像是兩個糯米團子靠在一起被捏過來又捏過去。
見到這一幕,聞倦眸中有光芒輕輕閃了閃,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一下,那眸中的光彩在日光的折射下竟然罕見地驅散了他身上那股一直若有若無的陰霾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