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姑娘連忙下馬去扶王雪濃。
她雖摔得不輕也卻顧不得喊疼,見自己滿身泥水頓時怒不可遏,撿起那顆泥彈丸便衝向陸挽瀾:
“你竟偷襲本姑娘!”
“我偷襲你?”
陸挽瀾頓覺莫名其妙,勉強止住冷笑回問:“王七姑娘怎麼慣會冤枉好人?”
“你是好人?”
身著綠衣的王雪晴聽到她這般狡辯,便也竄了過來:
“想不到你不隻是品性低劣,竟還一副蛇蠍心腸,你打小在馬場裡滾得渾身汙臭不在意,竟還想我七姐也跟你一樣!”
說著,便欲抬手揚鞭,狠狠教訓陸家這個小夜叉。
遲錚早已忍無可忍,此時見這滿口渾話的王雪晴這般行事,便伸手去攔。
可這鞭子還未甩出,便聽“砰”的一聲,又一顆滾圓的泥彈丸不偏不倚砸在自己頭頂。
王雪晴捂著頭“哎喲”一聲,順著彈丸軌跡望去。
隻見距離幾人不到三丈的枯草地上,站著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男孩,正拉著彈弓瞄準自己。王雪晴登時怒火中燒:
“你是哪家的混小子?敢打姑奶奶,這般沒有教養,是不是想吃一鞭子!”
說話間,已快步走了過去,作勢想要奪他手裡的彈弓。
陸挽瀾抬眼朝前望去,見那孩子頭戴烏紗翼善冠,身著紅色圓領常服。雖稚氣未退,可眼神裡卻藏著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清冷孤寂。
本想讓遲錚去幫他,可待看清他胸前和雙肩的蟠龍繡樣,便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他這個年齡,這副打扮,不是大周的太子還能有誰?
王家姑娘是吃了豹子膽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不過陸挽瀾並不打算出手阻攔。
畢竟,這麼一出好戲實屬難得,她可不想錯過。
眼看著那男孩正欲打出下一顆泥彈丸,一聲顫顫巍巍的老邁嗓音,忽地從幾人身後傳過來,將這場好戲生生打斷: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聽到這個稱呼,在場貴女皆震驚不已。
王雪晴瞬間宛若被雷劈中一般,手指一鬆,鞭子應聲掉在地上:“太、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一個乾瘦白須的老頭已行至太子身前:
“太子殿下手中的利器,若是傷了貴女,可是要造罪孽的。殿下難道忘了,不可存害人之心道理?”
被老頭這麼一說,太子收了彈弓隨意地丟在小內監手中。並未理會跪了一地的貴女和侍女們,躬身向身邊的段臨施了一禮:
“老師。”
段臨亦躬身垂目回禮。
“那小王有一事不明,若是救人必要害人,那這人救還是不救?”
“嗬嗬嗬”段臨捋著胡須,眼神中透出微芒,“那就要看被救的人,值不值得害人了。”
太子微微皺了皺淡眉,又問道:
“那又怎麼看值不值得?是以人的好壞來評判嗎?可為何有這麼多人為救壞人,而害好人?”
這一字一句,聽起來與方才之事毫無關聯。
可陸挽瀾聽在耳中,卻讓她感覺有那麼一絲悲涼。
聯想前幾日,太醫院院使為謝敏敏落胎之後,因為一個香囊便將太子生母付婉婷降位奪子,又何嘗不是為了救一個壞人,最後害了一個好人?
可他表麵上是救了謝敏敏,實際也是救了五哥陸雲歸和陸家,連帶著太醫院一乾人的性命。
或許在院使心中,這樣做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
可對太子來說,這個結果卻需要他用一生來博弈。
那段臨微微搖頭:“問詩參學今何解,雲在青天水在瓶。這世間諸事並無絕對的好壞,一切都要看殿下以何種立場去看待。”
太子若有所思後點了點頭:“好一個雲在青天水在瓶。”
說完,便信步走在陸挽瀾麵前:“六皇嬸免禮吧。”
“多謝太子殿下。”
陸挽瀾方才起身,卻又見太子對自己施以家禮:“侄兒蕭方霽,見過六皇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