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民全會要開的事情, 在各國傳開,人人奔而往之,禹國朝廷和京都百姓也或多或少開始為明年三月做準備。
折青也忙的很, 查閱各種資料,提出各種想法, 一一跟朝臣們商量最後的決斷。
商量完了,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她管了,九月中旬,她終於有了時間, 開始騰出時間來接見一些還算重要的人。
比如烏莽國的公主和她來京都上小學的女兒。
折青拿著折子, 好奇的道:“這個小姑娘真的很聰慧嗎?”
禹皇隨意看了眼,繼續研究他的周易, 道:“不知,不過烏莽國的君主是這麼說的。”
而後打了個哈欠,道:“不過一個小學罷了,來就來吧……烏莽國雖然是彈丸小國,但卻是西域之路必經之地,能少點麻煩就少點麻煩吧。”
他說完, 道:“你怎麼還在朕這裡不回去?晚上了, 回去吧。”
折青哎了一聲,起身抱著折子走,在門口遇見了她爹的玉妃娘娘。折青等她行過禮後點頭, 正要走,就見玉妃突然嬌滴滴的朝著她道:“皇太女殿下, 過幾日是臣妾的生辰,不知道殿下有沒有空閒,來臣妾宮裡吃個壽宴。”
折青:“沒有。”
然後就要走, 結果卻被玉妃攔了攔,隻見她笑著道:“殿下,不過是來吃個壽宴,您賞個臉?”
折青:“讓開。”
玉妃:“……”
她沒想到折青拒絕的如此決絕,麵子上有些過不去,難堪的笑了笑,低著頭進殿裡麵去了。
折青也忙的很,轉身就走,問身邊的小宮女,“父皇最近很寵愛玉妃嗎?”
小宮女點頭,“回殿下,陛下對玉妃娘娘近段時間確實很是寵愛,連著好幾日讓進承明殿伺候了。”
折青嘖了一聲,覺得她爹的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自從她的兄長們去世後,這宮裡就沒有進過新的妃嬪,玉妃等人也是老人了,平日裡瞧著很是小心謹慎,怎麼突然敢攔著她邀她去參與壽辰了?
她對後宮可從來不參與。
不過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因為她家父皇將人直接給貶成了玉采女。折青去請安的時候,發現禹皇暴躁的很,道:“你知道她想做什麼嗎?她還想趁著生辰宴給你送個男人——”
折青哦喲一聲,“然後您就貶了她?”
禹皇擺擺手:“朕哪裡有那麼不講理,說送就送吧,結果她得寸進尺,想讓她家的侄兒做皇夫正位——多大的臉!朕可不是氣不過麼?”
折青:“……”
行吧。
不過這一事後,幾乎沒有後妃敢跟折青說話了,也沒後妃再想給她送男人,一切都很祥和,便是連皇太女所在的宮殿附近都不敢去。
阿骨燕跟著母親進宮的時候,就有一種“此宮太平”的感覺,道:“母親,這個皇宮挺好的。”
多朵小聲的道:“阿骨燕,在宮裡不要說自己的看法。”
阿骨燕就點了點頭,然後進了皇太女殿下最近召見群臣的奇跡宮。
“聽聞就是在這裡,之前的逆臣丘……被雷劈死了。”阿骨燕小心翼翼的看著兩邊空蕩蕩的行廊,“聽聞這裡曾經有很多樹?”
不過現在樹全部砍了。
多朵:“阿骨燕!”
阿骨燕就再次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樣,不敢再說話,不然母親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她就走在母親旁邊,去牽她的手——母親的手都在顫抖,估摸著是要見到皇太女殿下了,所以緊張異常。
不過這也難免,她們來禹國後,被晾了幾天,母親本來就忐忑的心便更加忐忑了。再者,居京不易,她們來京都帶的銀子也所剩不多,要死再耗下去,說不得連皇太女殿下的麵還沒見到,就要回家去。
多朵被女兒拉著手,低頭看了她一眼,被女兒鼓勵的眼神看的深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阿骨燕。”
不過,這份緊張卻並不是進了奇跡宮就緩解了的。因為她們來的並不算太早——她們到宮裡之後才知道,原來麵見皇太女殿下還要排隊。
今日排在她們前麵的人,足足有十個。
於是多朵的緊張時間就更多了,她也不坐小太監給她搬來的凳子,又不敢走動,隻一味的站在那裡,雙手緊握在一起,骨節之間暴起的青筋,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阿骨燕見不能開解母親,便也不再去拉她的手,倒是對這個宮殿的布置感到好奇。
多朵分不出神來管她,所以阿骨燕便大膽的開始在殿中走來走去,吃了一塊瓜果,讓小宮女替她用暖水瓶倒了一些水出來喝,最後拿著水去了後花園。
後花園裡吸引她的倒是一些土。她覺得這裡的土跟烏蟒國很不一樣,但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
並不是說,她覺得西域的土是乾燥的,而後花園裡麵的土因為早上下了雨而顯得濕潤,她就是覺得這土和土之間也有一種叫做本質的區彆——本質又是她最近新學的詞。
阿骨燕情不自禁地蹲在地上,然後就見旁邊出現了一雙腳。
她抬起頭,發現是剛進京都的時候,在路上遇見的那個什麼侯爺。
“你在看什麼?”平陽侯問:“看螞蟻嗎?”
阿骨燕搖了搖頭,“看土。”
平陽侯笑著道:“土有什麼好看的……你是西域來的小姑娘吧,可喜歡京都?”
阿骨燕不肯說話了。
無緣無故的,問這麼多話做什麼。
阿骨燕很有警覺性,拿到京都之後,她曾經在大街上麵買過一本小兒防拐手冊,那手冊中就有。警戒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的警語。
若不是因為這裡是皇宮,她都要馬上往後跑了。
平陽侯見她一臉謹慎,深覺這個小人裝大人的姑娘有趣,道:“我們之前見過的,在路上,還堵馬車了……你還記得嗎?”
平陽侯:“我是平陽侯,今日進宮麵見皇太女殿下,排在第九位,在我前麵的人多,便到後麵來散散心。”
如此這般解說,阿骨燕才微微的對他露出一個假笑臉,“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侯爺不要見怪。”
平陽侯:“……”
算了,小人精一個。
他轉身離開,回到殿中,慢慢的等待前麵的人離開,等輪到他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升起很高了。
於是整理衣著,穩穩的走進去,很是直接了當的按照皇太女的風格說事情。
折青就很驚訝:“你說你想跑商路?走京都到西域的線路?”
平陽侯點頭:“臣在京都,並無建樹,倒是這麼多年,一直對跑商十分有感興趣,殿下不是想著要加深京都跟西域之間的聯係嗎?臣就覺得,臣的機會到了。”
“黃有為黃大人這些年,在西域一事上儘心儘力,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如今跑著禹國跟其他六國之間的商路,對西域的商路管控鬆散了一些,導致西域那邊的商路一直沒有什麼好的進展。”
“臣研究了很久,覺得西域的商路價值並不弱於六國,若是可以給臣時間,臣可以讓西域跟六國並行。”
折青:“平陽侯,你知道在我這裡從來是沒有任何廢話可說的,既然你敢說這句話,可有什麼切實可行的計劃?”
平陽侯就拿出來自己琢磨了很久的計劃書。
說起來,這個計劃書是已經是通用很久的東西,是皇太女殿下特殊要求的,若是朝臣想要說服她,就必須拿出這所謂的方案。
彆的朝臣許是很熟練,但是平陽侯這些年卻一直沒有乾什麼正事,在五城兵馬司擔任著不大不小的官職,偶爾能進宮麵聖,按照如今流行的一個鹹魚詞彙來說,他平陽侯自己就是一個典型的鹹魚。
鹹魚沒做過什麼大事,寫一份計劃書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了,但他敢寫,折青卻不敢用,將他的計劃書放在案桌上,毫不留情的對他說:“你出去吧,讓小太監請下一個進來。”
平陽侯:“……”
憑著一腔孤勇進宮,沒想到卻落得這般地步。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殿,也不回家,就在殿後的後花園裡抱著瓜果啃。
阿骨燕見他那般模樣,就覺得他挺可憐的。
排在她們之前的人進去了,下一個就是她和母親,多朵更加緊張了,阿骨燕被她帶動的也有些許不安,於是跟旁邊的平陽侯說話。
——她緊張的時候就喜歡跟人說話。
“皇太女殿下沒有答應你的請求嗎?”阿骨燕道:“你提的要求很難嗎?”
平陽侯今年二十二歲,三年前,憑著家世進了五城兵馬司,一直碌碌無為到今天。
本也是可以繼續碌碌無為下去的,但人麼,總有突然的意識覺醒。這宮殿裡的人人人都十分忙碌,各個都看不見他,如今,隻有一個小丫頭來問他。
此時此刻,他跟小姑娘在後花園裡,就很想說一說自己的感想。
“突然有一天,我看見窗外的雨滴答滴答的落,我心裡就慌得很,想著是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可我會什麼呢?”
平陽侯就說起了自己的從前。
“皇太女殿下剛剛加冕的時候,我覺得這世道不公,竟然讓女子稱王稱帝,更覺得世間再無什麼清醒可言,便活的昏昏碌碌,對這凡塵好像不屑一顧。”
“可有一天,我發現這世間其實不像我想的那麼壞,反而在變好,我想要踏出去,也變得更好,但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我在昏昏碌碌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學,以至於我清醒後,發現眼前無路。”
他歎息道:“本想著我還能經商,也對經商有興趣,興致勃勃的寫了計劃書,遞了牌子進宮,足足等了一月,終於讓我等著了,結果皇太女殿下看都不看,就將我的計劃書放在了一邊。”
阿骨燕:“……”
她覺得這個侯爺可真奇怪,既然醒悟了,從頭再來便也好了,一次不行,那就再進宮一次,再遞一回計劃書,總有成功的時候。
她阿骨燕永遠不要當他這種人。
不過她也從他的故事裡得到了警醒,可憐他道:“若是將來我有本事了,我就給你一個大官做做吧。”
平陽侯:“……”
果然是小人精,還她有本事給他一個官做作呢,但人的善意是最能影響人的,他笑著道:“多謝你。”
這時多朵的聲音傳來,“阿骨燕,你不要亂跑,馬上到我們了。”
多朵過來將阿骨燕帶走,對著平陽侯點了點頭,又焦慮的等在外麵。
但其實她們的事情在整個禹國的事情中,著實算得上一件非常小的事,折青隻打算用十分鐘的時間跟這對母女見麵。
她也見過不少西域來的皇室了,她們要談的無非就是西域裡各國產出的東西能不能在禹國這裡得到最大的優惠。
其實這些東西都可以讓孫香來說,但來談的都是皇室,禹皇說有時間親自見見就見見,西域穩定了,才好開疆擴土。
於是五年來這個傳統就一直保持著。折青將折子放下,抬起頭,僵硬的扭了扭脖子——她的頸椎真是越來越疼了。
然後,就見到了金光閃閃的四個字。
【地理天才】
折青激動的手都抖了。
這是真的麼!
隻是奇怪的很,如今天才怎麼都是其他國家的了。
好在上回的羅玉鬆是個好忽悠的人,這回的阿骨燕又是一個小孩子,倒是沒有很大的問題。
阿骨燕本來就是來京都學習的。就算她什麼有抱負,也不算大事。烏莽小國,不足為懼,且等到她長大的時候,說不得自己已經做到了如何的地步。
便也不隱瞞,拉著阿骨燕的手道:“本殿見你骨骼驚奇,是個學地理的好料子,阿骨燕,你是否有興趣跟我學地理?”
“骨骼驚奇”四字說出來,實在是震撼人心。阿骨燕和多朵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心知這話的重要性。
多朵頓了頓,道:“聽聞皇太女殿下能識骨……想來不會識錯了吧?”
折青笑起來,“不會。我看的出她根骨絕佳,定然是個好苗子,你要是把她放在禹國學習,我可以給她開設地理基地。”
阿骨燕立馬問:“是像群英策上的人一般,人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基地麼?”
折青點頭,“正是。隻是,我願意給你書讀,你也需要為我做事,我們這是,嗯,互取所需?”
阿骨燕:“我懂的,殿下,就像是交易。因為我不是禹國的人,所以我要學你們的東西,就要給你做事。”
折青笑著點頭,“正是這個道理。你願意嗎?”
阿骨燕這才敢道:“我願意的殿下,我也希望自己能上群英策。”
她接受的倒是快,隻多朵卻是猶豫,她現在就處於老天爺掉餡餅的驚喜之中,但是還沒被興奮衝昏頭腦,知道這時候不能跟折青談條件。
於她來說,若是阿骨燕能留在京都做官,就已經是十分好了。回到烏莽國做什麼呢?
她誠心誠意的道:“殿下,阿骨燕不懂事,但是我多活了幾歲,還是知道什麼好,什麼是壞。”
“我之所以送阿骨燕來禹國,是覺得她聰慧,知道這般聰慧的姑娘,在烏莽國便會活的很痛苦。她若是蠢笨,她若是無知,她若是隻想著嫁人生子,就跟烏莽國大多數姑娘一般,我就不會大費周折的送她來禹國了。”
“您不知道,她拿著一本書,彆人隻當墊桌子的,她卻不一樣,她能很快的讀完,就是禹字,也是她自己學的,我當時正在困局,根本沒時間管她。”
“但是我發現了她的不同,便不能坐以待斃,讓我的女兒清醒而痛苦的活著——我當時在想,她將來在烏莽國,到了出嫁的年齡若是不想嫁怎麼辦?到了夫君該出門做事的年齡,她一個人漫漫長夜想的是讀書,而不是背著兒女做針線,那該怎麼辦?我想的一晚又一晚的睡不著,所以才使了計策,帶著她來到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