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似曾相識的故事,讓鄭長隆想起了當時在塗山城的時候,他遇見的一對老夫婦。
他想起夫婦兩個空蕩蕩的宅子,不由得道了一句:“如今你三子……便跟著你種田吧,不要再去打仗了。”
老農便神色怔怔,“將軍又不知了,草民的三子屍體正躺在草民的床上。”
鄭長隆愣住,“怎麼?”
老農:“前日來了山匪,搶了家中餘糧不算,還將小兒也殺了。”
鄭長隆心中便多了一股悶意。
沒錯,他此次出城,就是為了剿匪,剿匪一晚上,死傷過百,山匪被殺精光,他整個人意氣風華,回程之路興致衝衝,這才有心情問一農人為何大笑。
良久,他艱難的大笑,“前日就死了,為何還不下葬?”
農人就慢吞吞的道:“大兒和二兒,已然沒有屍體,我立的是衣冠塚。可是小兒,按理來說,這麼小,不是壽終正寢,便是不能立墳的。”
鄭長隆便想起來宿城的一些民間規矩。小兒夭折,得葬去亂葬崗。
農人開始搖搖晃晃的開始回去了,道:“我已經沒有了兩個兒子的屍體,可不能再找不到小兒的墳,便放在家中吧。”
他開始往回走,便是田也不管了,隻一心回去。
鄭長隆便覺得,這天災人禍,將人心都給逼死了。
“不能再打仗了。”他翻身上馬,喃喃的道:“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說不得活著的,便是些行屍走肉了。
他騎著馬回去,見到自己的外祖父柳成仁,先是將山匪清剿完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便是說農人的事情。
“我塗山城的農人夫婦還算是有點活氣,我給玉佩,男人會不好意思,會感激,婦人會難受,會氣憤,會接過玉佩,但是外孫知道,今日遇見的農人已經不會接受玉佩了,他的心思了,想來也活不了多久。”
他道了一句,“我本想救他,可我想,他心都死了,救了人又能如何呢?”
鄭長隆便道:“外祖父,您說,這仗,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歇啊?”
他的外祖父柳成仁便笑著道:“你有一顆仁心,很好,但是你也要知道,隻要這天下有人,便有戰爭,隻要七國還沒統一,便不會停下來。禹國的皇太女說過一句話,外祖父覺得特彆好,想說與你聽。”
“外祖父請說。”
柳成仁:“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又有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道:“你好好的參透這兩句話,便也說不出今日的話了。”
鄭長隆點頭應下,心一點點沉下去,歎氣而歸,等回到營帳,問:“怎麼樣,如今都三月末了,禹國萬民大會的結論還沒傳回來嗎?”
鄭大樹搖搖頭,道:“將軍,禹國倒是沒有傳回消息來,倒是有晉商帶回來一批傳聞中禹兵吃的軍糧,小的帶人買了下來,您來看看。”
鄭長隆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農人了,連忙去看,隻見一個箱子上麵寫著方便麵三子,打開箱子一看,裡麵是包包的壓縮麵。
“跟禹國兵人吃的不同。”鄭長隆打開一包嘗了嘗,道:“差了點味道。”
他曾經吃過一包禹國兵隊的方便麵,比這個味道要香一些。
那晉商就道:“將軍有所不知,這是咱們自己仿造出來的,下了大力氣呢。”
他一邊說一邊道:“這裡麵的調料包裡,還有曬乾了的蔬菜,泡了就能吃。隻是禹國那邊用的調料足一點,咱們這個,就淡了些,您知道,胡椒他貴。”
然後又道:“不過,我們最近還在研究其他的口味,比如說老潭酸菜。”
這話剛說完,就聽見一人道:“可是老壇酸菜是禹國出了的。”
那商人尷尬的道:“他們那叫老壇酸菜,潭子的潭,我們這叫老潭,潭水的潭,不一樣,不一樣的。”
鄭長隆就看了這晉商一眼,嘖了一句,“彆跟齊人學,壞了我們晉國的名聲。”
那晉商就敷衍的哎了一句,“草民知道,那將軍,這麵剩下的你們要嗎?”
鄭長隆點了點頭,其實七國已經早已經製作出了禹國的方便麵,隻北晉一直吃不慣這個,所以沒製作,但是這麵實用,還是用起來吧。
他買完麵,又去看的,道:“這是什麼?”
那晉商連忙上前道:“這可是好東西,將軍,這叫做陀螺,你看,用鞭子這樣會抽,這陀螺就會轉,禹國的孩童最喜歡玩這個,下了課在課間總愛抽一會,小人間了也心喜,備了一批貨,準備回城中去賣。”
鄭長隆又問:“那這個呢?”
“這是風油精,可以消炎止痛,清涼止癢,是禹國最新研製出來的藥品,已經放到萬民醫館去賣了,小人排著隊去搶了不少。”
他一邊說還一邊搖頭晃腦的掉書袋,“說是這裡麵的東西,是由薄荷,樟腦,丁香酚,還有桉油等提煉而成,期中有幾樣東西,還是從西域傳進禹國的,禹人花大價錢買呢。”
他嘀咕了一句,“這西域跟禹國建立起絲綢之路後,獲得的好處可多了。”
然後還道:“這清涼油,如今人手一瓶,尤其是禹國學子,要是讀書困了,累了,就往腦門上塗一塗,保準清醒,防止自己犯困呢。”
鄭長隆便輕輕的點了點頭,又看向其他的東西,“你都說一下吧。”
那商人也不煩,他吃的就是這碗飯,尤其是禹人的東西好賣,什麼東西都有說明,還配有廣告詞,推銷起來十分順,根本不用自己過腦子。
於是便一一說過去,將滑冰鞋,小鏡子裡放把小梳子,□□,匕首等等,都說了一遍,最後道:“將軍,另外一箱子就是女人用的東西了,您看,您看嗎?”
鄭長隆搖搖頭,“你將匕首,□□,方便麵等我用得著的東西留下就行。”
那商人做成了這麼一筆大生意,自然是歡喜的,歡天喜地的跟著賬房取銀子去了,而鄭長隆看著箱子裡的東西,卻眼前浮起一個個畫麵。
晨光熹微,有孩童從書包裡拿出陀螺,三五好友在一起比賽誰抽陀螺好,又有一書生,拿著書,打著哈欠,最後用風油精在腦門上抹了抹,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便是一群手裡拿著刀和□□的衙役在街上巡邏,一個婦人拿著小鏡子,梳了梳額前的頭發,然後看了看外麵路過的衙役,又漫不經心的合上鏡子。
這幅畫麵讓他沉下去的心怦咚怦咚跳起來。
……
“心還是跳的,沒死,還能救。”張虎聽了聽老者的心跳,道:“師父,給我一點點水。”
張虎的師父便給他遞了水壺過去,道:“彆給他喝多了,如今水可貴。”
張虎哎了一聲,將水壺對準老者的嘴巴,道了一句,“快醒來,醒來——”
他救下來的老者便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乾涸的喉嚨艱難的道了一句,“我死了麼?”
張虎搖頭,“沒,你還活著。”
那老者粗糙的手便吃力的覆蓋住眼睛,好像並不想繼續活著。
張虎看他的衣裳穿著和身上的傷,覺得應該是 是這附近的老農。
他道:“你暈在路邊,是我們救了你,你家在哪裡,我們送你回去。”
那老農點了點頭,“多謝兩位。”
張虎也沒有想太多,送到門口,卻見老農不準他們進去,道:“我小兒死在床上,兩位見了怕是害怕,便不讓進去了。”
又道:“家中無食招待,更是愧對恩人。”
張虎便忍不住問個緣由,老農邊便將自己家的事情說了一便,道:“老來得子,本是幸事,卻又死了老妻,守著兒子長大,想不到還是留不住。想來我命中無子,也想來我上輩子造孽報應在這輩子身上。”
張虎就覺得這不是一個醫者能醫治的病了,猶豫的看向自己的師父。
他師父見了,歎氣一句,“我們正要回禹國,不知道老者可願意跟我們回去?”
老農頓了一下,“禹國?”
師父:“對,禹國。今年大旱,禹國必然興起許多工程讓沒有飯吃的人去做工換取飯食,你反正一個家人也沒有了,不如隨我回禹國去。”
“我見你雖說年紀有些大,但總比我康健,又見你一兩天沒吃東西,卻還能有如此的恢複力,想來做力氣活不在話下。”
“既然如此,何必早死,兒子都死了,便連兒子那一份都活出來,若是覺得膝下空虛,如今戰死的人那麼多,留下的孩子必然不少,領養一個養也就是了。”
老農被他這麼一段話說的好像又有了點活力,竟然能笑了,道:“不了,故土難離,若我死在外麵,還不如死在這裡,好歹是我自己的家。”
張虎就見師父還要開口繼續勸。
師父一般沒這麼多耐心的。全因這老者跟自己的師父情況很相似。
當年禹國還沒有這般的強盛,師父的兒子也戰死沙場,一個個的,留下了他一個人。
也許見到這個農人,勾起了他的往事,所以想救人。
醫者醫人不醫心,他不覺得師父和他可以醫好這老農的內心,正要勸師父一句,卻聽師父隻說了一句話,這老農竟然從眼神中煥發出了一絲生機。
“我們禹國,沒有戰爭,沒有山匪。”
他師父道。
老農顫抖著嘴皮子,“人間真有這種地方?”
張虎:“雖然晉國跟禹國離得遠,但是想來你也知道禹國的不一般。”
老農呢喃:“真的不一般?”
張虎:“如同仙境。”
老農就緩緩的坐下,“是嗎?我還沒去過仙境呢,那裡沒有戰爭,沒有山匪,我的孩子還保得住,好啊,若是兩位肯帶我去,便是給兩位做個奴仆,也是使得的,隻怕兩位嫌棄。”
張虎師父搖頭,“平輩相稱就好,我們把你帶去禹國,給你找份事情做,你活著,便是最好的。”
他曾經也將小兒子的屍體背到床上放著,不願意下葬,他能理解這位老農的心,隻是他緩過來了,卻有無數的人緩不過來,那便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於是約定好明日就走,三人替老農小兒挖了墳墓,按照張虎的說法,小兒不立墳的說法太荒唐,道:“小兒也是人,再小也該有墳,就好比你祈求上蒼,希望他保佑你家平平安安,可是老天保佑了嗎?沒有,假如真有老天,天下這麼多人呢,他能保佑的過來嗎?”
“如今咱們給你小兒立個墳,天下這麼多墳呢,鬼差能一個一個的找過來嗎?”
不能。
老農就被說服了,給小兒立了墳,收拾了幾件衣裳,正要走,就聽見馬蹄聲陣陣,鄭長隆帶著幾個人,手裡提著一袋糧食來了。
一瞧,還都是熟人。
鄭長隆高興的道:“兩位還記得我嗎?你之前在塗山城裡,是兩位救了我,可惜當時來去匆匆,沒有好好感謝兩位,不知道今日有沒有時間,請兩位吃一頓便飯?”
張虎搖頭,“醫者行天下,為的就是救死扶傷,將軍有傷,我們救治,理所應當。”
鄭長隆就知道這兩位並不想跟自己攀上關係,且禹醫應該就這性子,隻管救人,不管身份。
他是佩服他們的。
於是聽聞兩個人要帶老農去禹國治病,好奇道:“為何要去禹國治病?”
張虎:“他得的是心病。”
雖然隻說了這一句,但是鄭長隆知道他言下之意。
心死如灰燼,晉國戰火紛飛,寮煙四起,跟他的病一般,在這裡並無救治的可能,禹國卻如他昨日腦海中浮現的畫麵一樣,有無儘的生機。
一個行屍走肉的人,在屍體中行走,隻會繼續喪失意誌,隻有去了生機勃然的地方,才有活命的可能性。
……
“所以說,這個生機水乳精華液,竟然要十兩銀子?”
禹國,京都,一個正在大批采購的晉商發出驚訝的聲音,“為何如此之貴?”
那銷售員笑著道:“客人,凡是有生機兩個字,我們這裡都貴,這個係列的水乳是最保濕補水的,十兩銀子,賣的確實不貴,這還是響應朝廷的號召不搞奢侈品才降低的價格。”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都知道這話是假的,但是這美容院的東西帶回去卻是最暢銷的,晉商咬了咬牙,還是買了幾套,談定了自己覺得最優惠的價格,一次性付款。
那銷售人員就笑著道:“客人出手不凡,想來家大業大,這幾天正是報名七國貿易組織申請的時候,可遞出去了申請書?”
晉商點了點頭,道:“都交了,希望能進吧。”
話說的平淡,但是語氣卻很肯定,好像已經預見增加可以進了。
那銷售員就想了想,悄聲的道了一句:“我們大掌櫃的,跟宣傳部的秦寬大人是親戚關係,我看客人與我有緣,不如我給客人介紹我們大掌櫃的認識?您放心,我們大掌櫃的跟秦寬大人說了,十拿九穩的事情。”
晉商就怕平靜的點了點頭,“那便多謝了。”
這幾天,他已經接到了不少地方遞來的橄欖枝,他們後麵的後台到底大不大,晉商不知道,他隻知道都可以見一見,這都是人脈嘛。
現在關鍵是馬上要四月了,他們這些商人也要離開禹國,臨走之前,必須在做最後的采購。
且因為這次禹國定下來的諸多律法對很多人十分公平有用,便有商家趁機掛出歌頌朝廷的牌子開始做促銷。
這美容院的東西這比平時便宜了不少。
正在這時,隻見他家仆人汗水漣漣,氣喘籲籲的道:“老爺,老爺,快,快回去,朝廷派人通知下來,咱們的七國貿易組織申請書要重新寫。”
晉商不解,“為何?可是我一人重新寫還是大家一起重新寫?”
仆人:“是大家要一起重新寫。”
晉商的心就緊張的咚咚響:“ 可是朝廷又朝夕令改,改變了什麼政策?”
做商人,最怕的就是這點,朝廷說一句話,你就得跑斷腿。好在禹國不是這般的朝廷,想來是又出了什麼重要的條例,便有些緊張,道:“你快說啊,是不是又增加了諸多限製?”
仆人擦擦汗,道:“那倒不是,隻是說禹國將魯國剩下的兩州三月上就滅了,如今已經沒有魯國了。”
晉商:“………!!”
仆人:“所以,之前咱們交的是七國貿易組織,如今沒了魯國,就隻有六國了,因此,咱們今年還要改一下,變成六國貿易組織申請書。”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謝謝你們的雷和營養液昂,鞠躬,我會抽時間加更的。感謝在2021-06-12 20:47:52~2021-06-13 21:01: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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