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小礦工阿福站在山口,猶猶豫豫的往前麵走。
銀礦裡麵來了穿得好的管事,說他們可以回家了,沒有家的,就先跟著管事去山下的臨時木板房。
管事的來去匆匆,並沒有看見眾人中有個小孩,於是沒管小人要不要特殊安排,直接走了。
管事的走了,群龍無首,聽聞可以自由了,有些人還回不過神來,倒是阿福,自小聰慧,聽明白了管事的話,準備去山下木板房先住著。
他沒有爹,也沒有娘。周邊的大人也沒有管他的,於是回去背著小背簍,在裡麵珍重的放一件衣裳,便自己一個人開始下山了。
衣裳是他阿爹的衣裳,是睡在隔壁的胡子叔給他的。說是阿爹死的時候,好多人搶衣服,最後被胡子叔搶來了。
胡子叔說他病重的時候,阿爹給過他一個饅頭,所以阿爹死了,他就報恩,將阿爹的衣裳搶來給他。
這是大俠風範。
胡子叔曾經悄悄的跟他說外麵的事情。說他沒被抓來的時候,其實頭先是個貴族公子。
貴族公子過的是聲色犬馬的日子——這個阿福不懂是什麼意思,胡子就解釋,說是每天都能有肉吃。
肉啊。
阿福就頗為羨慕胡子叔之前的日子了。阿福從小到大,隻吃過一次肉。那滋味可真好吃。
而胡子叔之前每天都能吃。
“吃一碗,看一碗,扔一碗。”
阿福就僅僅是羨慕胡子叔了。他還有些責怪:肉肉那麼好吃,怎麼能扔肉肉呢?
每當這時候,胡子叔都會哈哈大笑,抱著他,用胡子紮他的臉。
阿福就歎口氣——胡子叔的胡子跟洞口外的茅草似的,特彆亂。
他邁著小細腿,一邊走一邊撿草往簍子裡放,對於他來說,草也是能吃的。
能吃一把草,比吃土好多了。這外麵草多,但至少的管事懶,割草不勤快,他們就吃的少。後來又到了天熱的時候,管事的說外麵沒草了,沒水了,以後要減少一半的糧食。
胡子叔就很氣憤,又說起之前他做貴人的時候,能有多少吃的了。
“你為什麼不做貴人了呢?”小阿福有一次問過胡子叔這個問題。
胡子叔就也跟他一樣呆起來。
很久之後,他說自己現在很後悔。當年他家有肉有衣裳穿,他不努力用功讀書,後來想讀書了,家裡已經沒肉沒衣裳了。
好在他還有未婚妻,便想去投靠人家,可人家卻不願意嫁了,家裡把她嫁給了富商,他知道後,就去買了酒,然後被人一棍子打暈,醒來後就到了銀礦山洞裡。
這裡的山洞礦工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規模,即便活的連狗都不如,卻還是有排外的心思。
胡子叔說他剛進曠洞裡的時候沒胡子的,後來被打了幾回,心灰意冷,被他爹一個饅頭救活後,就沒再想著刮胡子了。
礦工的饅頭是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有些礦工一輩子都吃不上一個饅頭,比如阿福。
他沒吃過。雖然這輩子還沒過去,但迄今為止,他隻見過挖礦最多的人有過饅頭吃。
胡子叔見他們吃饅頭,說他們傻。那麼用命乾,乾不了幾年就得死。
死了就沒饅頭可以吃了。
“小阿福啊,以後可不要像他們這般傻,彆學著做一條狗。”
阿福自然是不明白這句話的。他隻問:“狗肉好吃嗎?”
胡子叔就一愣,又拿胡子紮他,“好吃。”
“真好吃啊——”一個聲音傳來,道:“我被抓進去後,已經多少年沒吃過稀粥了。”
阿福抬頭看,原來他已經走到山底了。
跟他一起同行的人一窩蜂上前,那給他們盛飯的人就大喊:“排隊,排隊,不準搶,誰搶了就最後一個吃。”
阿福便背著簍子,穩穩的站過去,開始排隊吃飯了。
排隊他吃飯,有好吃的東西時,就要排隊去。胡子叔經常帶著他排隊,誰敢插隊,胡子叔就揮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