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安州,熱鬨又緊張,喧囂又帶著安靜。
因為是新京都,所以一切都按著京都的來。楚國之前的官員現在啟用的不多,高官沒有,即便是之前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先生,也罷黜在家裡。
原楚國學子上門去請他出主意,被他用身體不適拒絕了,這些學子們感覺到前途無望,然後觀看京都建設兩月後,有些人悟了。
他們開始從頭開始學習禹字。
他們開始認真學習數術。
他們還想報名小學。
莫啟:“……”
不好意思,直接去上夜大吧,小學的名額肯定不能給你們。
他忙的很,皇太女殿下的宮殿肯定是要修善成她喜歡的模樣。雖然許久不曾跟皇太女殿下相處,但是他並不自己想,而是借機寫了信給皇太女殿下,請她直接說出自己的喜好。
皇太女殿下是個隨和不矯情的人,他問,她就說,於是按照她的喜好,將新的蟬鳴宮修繕好了。
然後便是奇跡宮,這也是聞滿天下的宮殿。皇太女殿下在朝政上初露頭角就是因為在殿裡引雷擊殺了邱濱。
而後,這裡幾乎是群臣都要去的奏對的地方。
——如果你沒有去過奇跡宮,那你就稱不上禹國的官員。
——不想去奇跡宮的官不是好官。
關於奇跡宮的流傳,在禹州還好,但是還在其他地方,已經是一個傳說。就是在修繕奇跡宮時,那些匠人聽聞自己就呆在奇跡宮裡時,露出的神色都跟修繕其他地方的時候不一樣。
這宮殿的各處,都是莫啟一點點的去查看過的。他滿心歡喜的等著皇太女殿下住進來時候,跟他說一句:“正是吾所想也。”
這便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莫啟出門,他也在平安巷子裡有一座宅子。為了表示自謙,他的宅子沒有跟眾多的天才一塊,而是選擇落在前頭一點,後麵幽靜的給了眾位天才。
而且,他特意將自己的宅子跟秦寬分開了。他不想自己隔壁就是秦寬那副惡心人的嘴臉!
然後便是莫家的宅子,他爹已經告老還鄉了,這次也帶著全家來了京都,自然要有一座宅子住著,所以他如今是有兩個地方可以去。
莫啟這人,看著和善,儒雅,但是心思卻沉,做事狠辣,來了之後,能趕走的原楚貴族世家都趕走了,占據了所有的房舍,一點點的分配。
因手裡掌握了大權,所以這段時間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刀子——誰讓他油鹽不進呢,就是不肯收點銀子搞私下小動作。
今日又是他巡視京都的一天,騎在馬上,從城門東到城門西,一點點的查探,屋舍,坊市,商家,朝廷官府,凡是能想的,就要去看看。
這般等到了四月份,就收到了消息,說是皇太女殿下已經下了水路,開始走陸路了。隻皇帝陛下,還在徐州玩。
莫啟:“……”
陛下怎麼變得他不認識了。
在他眼裡,陛下是個勤政之人,如今“不務正業”……不過也是好事。這般一來,放權的意圖明顯,再也沒有人會說皇太女殿下和陛下不和,從而詆毀皇太女殿下了。
莫啟深吸一口氣,又緊張的睡不著覺了。
皇太女殿下,終於要來了。
但皇城腳下,因為皇太女殿下要來緊張的睡不著覺的,何止他一個人。
某座宅院裡,那些不願意去重新學習禹字和數術以及物理化知識的原楚學子正聚集在一起。
“我們的起點本來就比其他十二州的學子們起點低。我們雖然才成了禹民,不懂禹字,但是我們的學識卻是不假的,足夠可以做官了。若是按照律法和為官過程去,我們豈不是還要苦讀後,去考上大學?”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嗤笑了一聲,道:“兄台,你說錯了,聽說之前還能直接報考大學的,但是後麵的政策極有可能會改,改成隻有上了高中的人才可以報考大學。”
“禹州雖然不是京都了,但是將來,這裡,這個京都,都會變成禹州學子的天下。”
“是啊,他們一畢業就能獲得分配,我們呢?我們本就是落後了的。”
那個嗤笑出聲的人又說了,“怪隻怪我們沒有魯國倒的快唄,怪隻怪公孫將軍堅持了那麼久,沒有立即投降。”
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們都在討論出路,不是來吵架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裡拱火,即便拱火,我們偏不與你吵。”
這是理智的人了。
那人便冷哼一聲,不再說話。於是眾人又在集思廣益,道:“其實,對於我們有些人來說,如今的考試製度,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之前,咱們在書院讀書的時候,不是還羨慕過禹國的考試製度嗎?現在好了,這製度輪到我們身上了,又何必要為了落後於人幾步而感到苦惱呢?”
他朝著秦國的方向努了努嘴,道:“等晚幾個月,可能又要有一批人跟咱們爭了。”
這就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學子們心裡的恐慌以及憤怒。
一人就道:“輸給之前的人不要緊,但是輸給秦國那群人?不可能。”
就在這時候,有人道:“我聽聞,皇太女殿下很喜歡帶著人出來體察民情,咱們能不能出來請願,請殿下對咱們特殊照顧?我們的才能本就不比其他人差,若是隻因為不通禹國的算術和文字而失去了做官的機會,將來,等那些學子們一畢業,就更沒有我們的事了。”
這話一出,很多人都沉寂了沒說話。無論是理智的還是不理智的,聚集在這裡的,就是之前不願意去夜大學習的。
其實,大家都想要特殊照顧。
他們本來已經獲得了原楚國做官的機會,特彆是貧苦人家,拚了命的爬上來,現在你說要他門直接跟個文盲似的不識字,那怎麼辦?
說話的人可能隻是隨口一說,聰明的人也隻能在心裡想一想,但是愚蠢的人,卻開始在策劃了。
於是,折青回來的時候,就遇見了上百名學子舉著旗杆,突然從各處湧出,在折青的麵前跪下請願。
他們隻有一個訴求:給他們直接做官的機會,免去讀大學的過程。
或者,他們要有一個直接讀大學的機會。
折青:“……”
這些楚國學子,怕是腦子有病哦。
她坐在馬車裡,看向莫啟,莫啟一張臉都氣青了,他事事都想的周到,誰知道被這群人攔了路。
折青笑著示意他不要惱,既然是這些人早就謀劃的,總有辦法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安撫住莫啟,撩開車簾,下了車,緩緩的走出來,周邊的人早就已經跪在地上齊呼千歲了,這群學子帶頭的人見她下來,更加激動。
他跪著前行了幾步,高呼道:“殿下,我們本就已經可以獲得官身了,但是朝廷如今要我們重新開始讀書,我們覺得不公平。”
折青就問道:“汝等既有才能,可能應我所問?”
那人傲然道:“隻要是之前的學識,殿下儘管問。”
折青便問:“禹國最重視百姓,我且問你,若是碰上災年,你如何應對?”
這人就覺得簡單極了。他道:“及時賑災,安撫百姓。”
折青就笑了,“好,我繼續問你。若是一戶人家有三個人,你所在的縣裡,一共有八十八戶人家,你應該向朝廷要多少銀子。”
這人就卡住了。
這肯定不是一道簡單的題目。因為一個人一天吃多少的糧食,這些糧食的價格要為多少,才是皇太女殿下要考的。
這道題目其實就在問,你該如何控製糧價。
但是糧價多少……他不知道啊。
他又從來沒有去買過糧食。
折青就笑了。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紅衣裳,緩緩的抬了抬手,四指彎了彎,示意人可以抬走了。
她身後的侍衛立即上前,將這人的嘴巴給捂住,然後拖走了。
折青:“我看他長的壯實,想來不曾受過什麼苦,送他去徐廬州挖石油。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然後笑盈盈的看向前麵錯愕的學子們,道了一句:“我剛剛提的問題,你們有誰能夠回答嗎?”
她的笑就像刀,一刀刀的割在學子們的臉上。
其實一個人家,能送出一個學子出來,家中就不能是窮的叮當響,尤其是楚國一直都處於戰亂之中,這時候送個人出來,基本窮苦人家做不到。
所以這些人,大多數是世家之後,即便真的是窮苦人家,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傻蛋。
不是傻蛋,做不出請願這事情。
聰明人都去讀夜校了,再次一點的人,在那晚大家聚集在一起討論沒有出路後,也開始回去讀書了,隻有腦子有毛病的,自大的,平常被人捧慣了的,才能在她回京這天,衝到她這裡來。
果然,這裡沒人敢回答出來,一個人遲疑的道了一句:“一口之家,隻吃粥的話,一天隻需要一捧米,就是三文錢,一個月的話……”
話還沒說完,折青就抬眸看他,手又擺了擺,“錯了,拖走,送去絲州種麻養蠶。”
侍衛訓練有素,在這人震驚要說話前,就卸掉了他的下巴,然後像拖死人一般將人拖走了。
其他人:“……”
他們更加不敢說話了。
明明是四月的天,卻覺得全身都如寒冬臘月般凍著,畏畏縮縮的,不敢說話。
折青就嘖了一聲,輕蔑的掃了過去,道:“這種題目,是小學就要開始學的,你們……不行。”
她轉身,對著兩邊的侍衛再次動了動手指,“都拖去朝州挖煤。”
一路上頓時就安靜起來了,直到百官開道,皇太女殿下的馬車走遠了,這一處的人才敢喘口氣。
然後轟的一下,相熟悉的人使眼色,各自回家,找個宅子壓低聲音討論開了。
“早就跟他們說了,不要行動不要行動,偏不聽,如今可好。”
這是知情的。
“擅自攔駕,沒有治他們死罪,已經夠好了。”
“我倒是從皇太女殿下今天說的話裡,知道了朝廷需要什麼樣的官員。”
“其實……朝廷要什麼的官員,不是一直都有人在說嗎?讀完大學,也不是直接包分配的,還要考過一個叫做公務員的考試,然後才能開始分配。”
“對啊,然後去鄉下,去鎮裡,去三年,然後慢慢的往上麵升。”
“前麵六州的世家子反抗的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魯國的世家子順應的便有官做,反抗的也殺了——但那也是攻陷魯國時,禹州的學子們還沒開始畢業,等到我們,哎,他們畢業的人就多了。”
“也不能這麼說,我聽聞楚國的人入仕的也不少,你聽說了嗎?博濟縣的縣令,之前就是個白身,還是個老者,這次去考縣令,就通過了。”
“是啊,這是為什麼啊?為什麼他可以?”
“因為他有經驗,有經驗者,能像今日一般答上皇太女殿下的問題,就會被啟用。”
這話說完,屋子裡一陣沉默。
因為他們再次深刻的認識到一件事情:隻有身上兼備才能,才有機會做官。
朝廷需要能做事的人。
“其實這樣,挺好的,不是嗎?”沉默半響,有人說道:“難道我們是因為害怕自己沒有才能,庸碌無為,才聚集到這裡的嗎?”
自然不是。
於是有人便重燃了鬥誌,“既然如此,就開始奮鬥吧,至少不能落於秦人之後。”
“對,大不了重頭開始,我就不信,自己會那般的愚蠢。”
再於是,孫香發現自己拿到的第一份財務報告,就是書鋪的。
羅玉鬆的輔導書被賣完了。
孫香:“……”
這群人,想通了還蠻可以的嘛。買吧,繼續買吧,她馬上就可以去加印輔導書出來。
……
折青一路上真是坐的屁股都疼了。她回到蟬鳴宮後,看見自己要求的超級大床,以及拱月形狀的窗戶,還有屋外的池塘,菜地,竹林桃園,真是高興壞了。
她跟莫啟道:“多謝你,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她還有了很多懶人沙發,坐在上麵躺著幸福死了。
莫啟就滿足了。他道:“是殿下說的清楚。”
然後出了門,出了宮,回了平安巷。
他之前沒跟平安巷子裡的人相處,這是第一天相逢,想回去混個臉熟。
然後就見秦寬在那邊嘖嘖的看著他道:“喲——這不是安州主將莫啟大人麼?年紀輕輕,就成了主將,想來本事不少,怎麼還連一百個弱書生想要攔駕都不知道呢?”
“這也是皇太女殿下對你的童年濾鏡在了,不然你早就被責罰了。”
莫啟:“……”
他向來是看不上秦寬的,自然也不屑跟他吵架,他隻對一個詞有疑問。
——什麼是童年濾鏡。
他也不好問其他的,隻回去問老管家,“什麼是濾鏡?”
管事的也不知道。隻道:“明日老奴出去外麵悄悄的打聽打聽。”
莫啟點了點頭,就要想著怎麼去拜訪平安巷子裡的其他人,就見眾人來了他這裡。
沈離很感謝他給自己弄好的農業基地,雪生也很喜歡自己的物理化試驗基地,孫香和羅玉鬆對於兩人的新宅也很歡喜,幾個小的都感謝道:“莫啟哥,多謝你。”
莫啟就露出了笑容,“你們喜歡就好。”
大家以後都是一個巷子裡住的,於是就湊在一起吃鍋子。
“這就是暖宅了。”
孫香道:“秦寬,你往邊上去一點,擠著莫啟了。”
秦寬就不,他就坐在那裡。
莫啟:“無礙。”
秦寬:“……”
他心裡苦啊。
當初莫啟離開的時候,他哈哈大笑,幸災樂禍,現在呢?人家回來都做主將了。
自己呢?
即便官再大,比莫啟權再多,也比不過一個主將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