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瑤州。
瑤州比起打下來的魯國其他州,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聞州有煤,聞州有糖,絲州出了個大案,震驚禹國,廬州有石油,西州當時在打仗,四方支援。
所以隻有瑤州,呆在中間,什麼也不占。
瑤州主將曾經自嘲:“哎,就好像是中間那個孩子,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所以父母不疼的,沒有存在感。”
剛說完沒幾天,就大半夜的光身子爬起來,大喊地震了。
他是沒有事情,但是因為地震是晚上,多少人都在睡夢中,多少人就沒有醒過來。
瑤州主將前幾天還說自己沒有存在感,今天就一個勁的抽自己大嘴巴子。
“讓你嘴賤,讓你嘴賤,如今算是整個禹國都要知道瑤州地震了。”
地震的還挺大。
瑤州主將嘴巴迅速起了泡泡。他想著這下子怕是不僅僅是災後的溫飽問題,這八月天,熱的死,屍體多了,還會有瘟疫。
於是立即向旁邊兩個州發出了支援的請求,然後請罪折子往京都送去了。
這折子真就是請罪的,不是為了讓朝廷給糧食。
說真的,就絲州和廬州的糧食送過來是最快的。要是等京都的糧食送來?一來一回,黃花菜都要涼了。
且其實還有一些地方有糧倉沒有波及,如今的重要任務就是救人,集中給糧。
在地震裡活下來的人,也不要想著走了,還是快點兒來幫忙抬房梁柱子吧。這時候,還沒有什麼防震建築,經曆到大地震,整個宅子都會塌陷,能活下來的人極少。
但是萬一還有活的呢?
瑤州朝廷迅速打出“不放過任何一個人的生命”為口號,四處求援,糧食倒是其次了,第一要來人,要救人。
首先過來的是絲州和廬州的兵。
每一個州都有自己的護城兵,雖然沒有京都那麼多,但是也不少。近一些的護城軍騎著馬,兩天路程就到了瑤州。
來了就開始分區域去救人。
然後便是兩州的禹醫聞風而動,帶著自己的醫藥箱就奔赴而來。瑤州主將每天在外麵奔波,嗓子都嘶啞了,拿著藥材單子看,少什麼就給什麼。
然後道:“如今夏日,注意好疫情,就比冬日好。冬日裡冷,有些人活過來了,卻要被冷死的,再者說,冬日裡還要棉衣棉褲等物資。”
他母親就歎氣道:“多少老人都是在冬日裡凍死的,我們也隻能這般想了。”
幸好不是冬日,就安慰了瑤州主將一天。
但是第二天,他又被打擊的不行。
因為太慘了。有些人被抬出來,是一家子人。倒是沒人去哭,大家都哭自己去了。
要是背出幾具屍體,隻有一個人上去哭,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嚎啕。瑤州主將是個感性的人,每天出去一趟,晚間回來都睡不著。
這幾天,就瘦了六七斤,整個人都不行了。
但是從地震發生到現在,卻比以往的地震災後好多了。
“有吃的,有睡的地方,有人幫著去找人,即便是沒人認領的屍體,也會有統一的墳墓下葬,已經很好了。”
“對啊,咱們算是碰上好朝廷了。”
“哎,可我們也太倒黴了,今年就算是廢了,養的豬,雞鴨都完了,我們今年可怎麼辦?”
“聽說朝廷會安排我們去做事情,還會給我們重建宅子,這是真的嗎?”
“你從哪裡聽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是啊,這中沒影的事情,還是彆說了,不然最後沒有,那多傷心。”
“這中事情,還是彆想的好,朝廷已經對我們很好了,基本不可能再花費巨資免費給我們建宅子。”
一群人一邊搬廢墟裡麵的木頭,一邊查看有沒有人,又或者是屍體。
這群人是自願來的。他們就是瑤州人,其他州的人都前赴後繼的人來了之後,他們瑤州本地人,自然也要來了,不然算什麼?
喪良心。
他們瑤州人,不做喪良心的事情。一人就道:“其實沒了就沒了吧,從咱們成為禹國人到現在,也不是很久吧?如今,不也掙下了一份家業,這回咱們受了災,朝廷不可能不管我們,跟著朝廷走,說不得能賺下更大的家業。”
“你說的對,反正現在隻要不懶,就活的下去。”
你一句我一句,士氣又重新上來了。然後腳下差點一滑,踩著個人的手,那手還動了動。
那人就歡喜的喊起來,“這裡有人,有活人!”
一群人圍過來,將人救出來,發現是個老漢,那老漢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手一直指著廢墟不斷,眾人在地震區幫忙幾天了,這手勢熟悉的很,於是馬上知道這是還有人埋在裡麵的意思。
那邊的人其實沒停下來,見了老漢這手勢,便加派了人手,又救出來一個男娃娃和一個姑娘。
大夫已經被叫過來了,灌了藥,將三人都包紮好,對著抬著擔架來的同事道:“三個人都沒事,知識太久沒有吃東西了。”
這三人就真的太幸運了。被埋了這麼久,竟然隻受了輕傷。
“看著是一家人,不過,我怎麼瞧著,不像是咱們禹國人呢?”
“咳,咱們之前……不也不是麼?跟禹國前六州的長相確實不一樣。”
“……不是,我是覺得他們長的像晉人。”
“這麼一說,倒是很像。”
“哎,可能是之前來禹國做事的晉人,晉國現在不是已經沒有了麼,聽聞已經被燕國封了。”
幾人說說話,因為救了人出來,便更加的有乾勁,賣力的救援去了。
而被擔架抬走,然後被送上寬大救護馬車的爺孫三人又被送到了這次救治傷員的定點醫館。
救護馬車一來,行人通通讓路。就是去了醫館後,還是會有其他人避讓。總之在這裡,救護馬車是最需要直行的,任何人不得乾涉,乾涉違法。
於是一路直行而走,到了地方,就有人來接。
“是什麼情況?”
“送輕傷病房,沒傷著,到床位上觀察一天,沒事就讓出院。”
“行,知道了。你們繼續去接傷員吧,這裡交給我們。”
這般的程序下來,醫館井井有條,並不因傷員多而產生混亂。
裘春意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去找阿爺和小豬哥。見兩人都在身邊後,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就下了床鋪,去給兩人把脈,然後就安心了。
兩人都沒事。
他們三人在之前接到了張虎大夫的信,說是他們大夫有幾個京都小學的名額。因為老漢已經老了,他安頓了老漢去中田,又給了他兩個孩子,如今也不能隻給了之後不管,老漢老了之後,他們四處奔波的,那兩個孩子怎麼辦呢?
放在京都,朋友多,即便他們不在,孩子們也不至於沒有一個棲身之所。
且老漢因為之前太過操勞的原因,身子也大不如之前,京都的醫療設施是最好的,不如就讓三人直接來京都。裘遠之也寫了信,跟張虎的意思一樣。
於是三個人就聽話的來京都了。
他們走的時候,田地賣給了鄰居,還將自家的雞鴨和豬崽子拉到鎮上賣了,換得了盤纏——雖然張虎和裘遠之都給了銀子,但是三人都覺得京都需要的銀子多,肯定是需要多備一些的。
不過屋子沒有賣,隻租給了隔壁的人住。萬一哪天回來呢?
這麼安置好了,一路跟著鏢隊走,順利的很。結果到了瑤州後,遇見了地震。
裘春意給阿爺和兄長蓋了蓋醫館的白色被子後,從前麵跟人借了筆,借了紙,給阿兄留了她就在外麵幫忙的信後,就主動的幫著做事了。
有護士見她跟在身後,讓她回去,“你還小,快回去。”
護士是個女護士,她忙的很,一直都有人送進來,她管不了小姑娘,道:“誰家的姑娘,快帶回去。”
裘春意連忙道:“我跟著人學過的,我會基礎的包紮和其他的醫護知識,我還在戰場上清理過戰場,救過很多士兵。”
那護士就停了下來,“真的?”
裘春意:“你信我,我師父是裘遠之。”
裘遠之是個大名人,他曾經還上過醫學報呢,也是最佳醫行者的得獎者,很多醫者都知道。
護士此時也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想了想,隻道:“那你先跟著我去救治傷員,要是不行,你就先回去。”
裘春意點頭,跟著跑了一天,回來的時候,累的直不起腰。但因為是醫護人員,所以得到的報酬也多。
“朝廷說不能讓我們光忙活,吃的要最好,這是營養套餐,最補了,快吃。”
裘春意:“我還有阿爺和阿兄,我可以帶回去吃嗎?”
自然可以。護士還將爺孫兩給專門安排了一個宅子。
“這是臨時住宅,是可以分給有貢獻的人住的,你醫術很好,可以要一個,你兄長和阿爺在這裡能住好幾天。”
“隻是你幫忙,隻有吃食拿,沒有銀子補。”
裘春意感激的道:“多謝你。”
於是接下來,她忙著去救傷員,她兄長出去幫忙抬柱子,老漢身子弱,不能動彈,倒是要修養。
又過了幾天,裘春意正大汗淋漓的幫人包紮,就見外麵突然傳來歡呼聲。
她跑過去看,就見有馬車扛著無數的箱子過來。
“這是怎麼了?”
旁邊有人道:“是京都送來的,天爺,京都竟然已經送來了吃的。”
“聽說是一中地震儀的東西,我們這裡地震的時候,京都就已經知道了,當□□廷偏派了人和東西來,走水路,萬船讓路,海關不檢,沒日沒夜的,這才快速的到了我們這裡,這是第一批,聽聞還有第二批呢。”
“這可真好啊,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可以吃點彆的了。”
第二天,又有一批物資送了來。
“昨天的是朝廷的,今天是慈善機構的,有很多醃製的肉,聽聞是肉商提供的。”
“天爺,太好了,我們可以吃肉了。”
瑤州也很高興。能讓百姓們吃肉,誰也不想他們隻能吃粥和紅薯土豆。
等方便麵和肉送了來,便開始定點發派。
京都做了如此的表率,那其他的州也不能不表示了,絲州和廬州的朝廷是做了表率的,但是其他的商戶沒有。散散拉拉的,有幾個還趁機做起了廣告,被瑤州主將抓起來了。
京都這操作一來,其他人便坐不住了。於是商量的商量,集資的集資,最後準備了滿滿當當的東西,繼續送往瑤州。
瑤州主將很感動,也很上道,他提出要給這些商戶行便利之事情,以後瑤州重建的時候,會優先跟他們合作的。
彆說,這還真是一個誘餌。瑤州現在的房屋,畜牧,商鋪,甚至農田都出事情了,毀壞,也就意味著要新生。
新生從哪裡來?那就是他們了。
房屋要不要重新建?建房屋要不要木材?木材商立馬要去瑤州主將麵前混臉熟,他掏出腰包,一定要用自己的木材,將主城新小學的木材捐了。
“我自己也有孩子,也是要上小學的,這小學啊,誰也彆跟我搶。”
瑤州主將笑眯眯,接受了。
自然地,這木材生意一家吞不下,還得要幾家一起來。於是就開始天天出門去拉木材聯盟,立誌打造出一個報價。
朝廷自然是要砍價的。於是就招標。
你們不是想要一個價嗎?你們不是想要組聯盟嗎?聯盟這麼時髦的詞你們都會了,那朝廷也不能落後。
於是,第一家印刷廠恢複後,第一份瑤州報上麵就寫了一個時髦的詞:招標。
“什麼是招標?”
“就是要競爭。”
“就看誰拿出來的方案是最好的。”
“朝廷這是不讓我們搞事情。”
“錢白捐了?”
“不能。我們還是優先的,隻是我們捐的人多,那誰優先,要看主將大人怎麼覺得了。”
主將大人沒有任何遇見。他也不讓人家吃虧,但是你想從我這裡賺多大的錢?對不起,你看看你的皮經不經扒?
就這般,還是有很多人前赴後繼的競標。
瑤州的重建算是開始了。
這時候,醫館也不用太多的人手了,裘春意跟阿兄兩個人,帶著阿爺,一起上了回京的船。
他們帶的銀子已經找不回來了,誰也不知道那銀子去哪裡了,或許是被彆人撿了去,或許是沒人發現,都無所謂了,人活著就是好的,他們被救了出來,就該心懷感激。
他們登船,也是免費的。走之前護士姐姐送她,倒是不好意思,因為她也沒有銀子。而且,裘春意說自己的師父是裘遠之,也沒人信,他們相信這個小姑娘會點醫學的東西,但是會的太少了,跟傳聞中的裘大夫搭不上邊。
裘春意便也不說,他們上了船,等著去了京都後,再慢慢看怎麼去找人。
阿豬(珠)就道:“小意,你不要擔心,我記得地址,到了京都,咱們就去找人。”
阿爺便一隻手摟一個,笑起來,“你們都是好樣的。”
唯有他,太老了,總是拖後腿。
……
八月末,京都。
京都大學,高中,小學,都迎來了第一批的學生。這些學生有些是外地來的,九月一日才報名,所以前麵來了的,就要去住在客棧裡麵。
短短一年時間沒到,京都的客棧便將郊外能占的地方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