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沈柳開始帶著人清理齊晉兩地。
他和顧溪橋玉珠兒三人,帶著兵馬前行,一路直行, 所過之處, 朝廷都要收拾一番。
沈柳日日都跟跟來的官員一起上各世家去整合人口和土地, 遇到不服氣的軍馬直接鎮壓, 玉珠兒四處溜達收集民意,當地有什麼需要解決的記錄下來, 儘早提上日程,然後兩人將在這期間遇見的刺頭, 都交與顧溪橋。
顧溪橋提供扒皮專業性技術指導, 一頓抄家扒皮城門吊頭顱下來,基本上沒遇見什麼阻礙。
三人的配合打的十分好。
先走的是齊人所在地, 他們剛被燕國打了下來, 還有幾個城池要籌謀造反, 然後聽聞了禹燕的戰爭,幾個造反頭子沉默一晚,第二天迅速湊在一起, 商量著怎麼投降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如此商量一番, 頭目之一去找沈柳協商,提出的理由是手裡有兵,希望兵能不打散, 直接混個將軍做。
且自覺提出來的要求也不過分, 比如,給不了一州主將就給一個城池主吧?他們不挑,堅決服從朝廷。
沈柳:“……”
好久都沒有膽敢拿著手裡的兵上來提條件的,他隻好歎氣, 拍了拍頭目的肩膀,道了一句:“你們有兵?”
頭目點頭:“對。”
沈柳就笑,往腰上一摸,“你看,我有槍。”
他的槍戳在頭目的太陽穴上,微微彎腰,嘖了一聲,“如此,你還有兵嗎?”
頭目:“……”
他咽了咽口水,按照如今的投降的慣例姿勢,舉起了雙手,道:“沈將軍,有話好說,不要……不要這樣。”
如今,誰還沒有聽說過槍的名頭,人家為了威懾其他勢力,直接用槍代替了菜市場砍頭處的工具,抬頭啪的一聲,子彈出,人死。
快的很,都不用磨刀,生怕刀鈍了砍不掉人的腦袋。
槍的名頭比頭目的名頭可大多了。
他自覺是帶著誠意來的,卻沒想到沈柳如此的剛。他想了想,道:“將軍以為,我等該如何做?”
沈柳:“自然是按照禹國的規矩來。”
他收了槍,走回去坐著,道:“我說,你該去學學法了,禹國疆土之內,都是按照禹國規矩來。你說的那些兵,如今是禹民,是禹民,想要當兵,就要經過考核,能通過考核之後,才能做禹兵。”
“就是你,也要考試,做檢測,檢查你們的身份以及社會過往。”
他說完,就見頭目的臉色徹底僵硬起來,這是被說到什麼痛處了?
沈柳就嘿了一聲,直接將人抓起來,正好顧溪橋過來,就交給他去審問了。
等沈柳吃完一個玉珠兒帶過來的豬肘子,就見人沉著臉走出來,道了一句:“這人,之前是個山賊,逼良為娼,助紂為虐的事情他都做過,後來是齊國出了事情,他們直接領著人打出來了,不過,這事情不經查,一查就出來。”
沈柳一口肘子沒咽下去,嚴肅的道:“齊國山多,怕是山賊多。”
又對玉珠兒道:“你的老本行來了。”
玉珠兒就笑著道:“沒問題。”
禹國的山賊就是她練手的人頭,說起打山賊,如何下套,如何強攻,她心裡明白著呢。
於是五月份,齊國便又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剿滅山賊活動,一清查,還真不少。
她回來就和跟著來齊國的燕國將軍道:“你們之前打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清理乾淨呢?留著這些人打家劫舍的,多造孽。”
燕國將軍就搖頭,“哪裡有功夫清理他們。”
這些日子,他跟著沈柳三人一路前行,看見的手段足夠讓他欽佩,不過,最讓他眼見為實的是禹國好似無窮無儘的物資和雄厚的財力。
如今是五月中旬,齊晉兩地因為戰亂,所以流離失所,大部分人都沒有吃的。
一般而言,軍隊打到一個地方,都是想儘辦法搜集軍糧和其他有用的東西,這裡不死也要脫層皮。
但是禹國不是。
他們每走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就煥發了生機。
隨著他們而來的禹國官員們,好像都有豐富的基層建設經驗,先給種子,召集所有的人來種地,如何耕種的農業小冊子會有好幾本,分發到村正的手裡,然後一個人管著好幾個村,守著人家耕種。
還會召開村民大會,你們缺什麼,有多少戶人家,可願意賒賬買下所需的。
專門有人記下村民們需要的東西,禹國官員管這叫做剛需。
你種地,需要牛吧?牛可以賒賬,這銀子一個月需要還一點,不需要你的利息。
你種地,還需要基本農具吧?鋤頭,鐮刀,耬車……等等,都是可以賒賬的、
朝廷可以先給你們。
齊地的老百姓剛開始都不敢開口要東西。
也沒見過誰家的官是這般的啊?
不過官員們都很有經驗了,去的時候,都帶了牛和農具去的,新嶄嶄的幾排放著,農人們都眼饞。
更彆提牛了,那牛眼睛濕漉漉的看著你——雖然有點誇張,不過好幾個老人都摸著牛不放手。
於是,就有人敢開口了。上去要做登記,登記之前,要辦戶籍書。
這戶籍書如今辦方便,就有官府的人擺了桌子在村子口,每個人都問家庭情況。
這就又牽扯出一個事情。
當年齊軍打晉國,征過兵,後來燕國第一次打齊國,也征過一次兵,再後麵燕國大舉進攻齊晉,又征過一次兵,所以齊國年輕的男人基本都被征走了。
問家裡的情況,就有一個婦人當場哭起來的。
一問,都去打仗了,生死未知。
然後一問,這樣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還有的逃走了,不知道去了那裡,便眾官開始開會。燕國將軍也跟著開了一次會。
在會上,所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有的說可以廣發報紙,專門出一份尋人報紙,請各地的朝廷做出支援。
還有的說敲鑼打鼓專門在茶館裡念名字,念所處的村莊地址,念家裡的兄弟姐妹名字。
——這是防著有人不識字的。
這事情很快就定好了。
定好了,就可以去做了,三天之內,所有的銀兩竟然全部到位,有人專門去問,有人立馬印刷,第四天,茶館裡就開始有人說這事情了,所有的人都在行動,燕國將軍有時候覺得靜靜的看著他們做事,都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他便也跟著做,一天天的跟著相處下來,他就會產生:燕國亡的不虧。
若是為天下百姓,就該是禹國朝廷這般的。
所以,天下民心才定。
所以,天下一統成功。
……
原晉和齊的邊境,如今的易州。
一農人從地裡回來,問妻子:“朝廷可說了沒,什麼時候沈將軍才能來咱們這裡?”
妻子就道:“今日好多人去問呢,快了,快了。”
農人就歎氣,“怎麼就先去了齊地!”
妻子便笑著道:“說是齊地不靠海,咱們晉國才靠海,所以先去齊國,然後再來咱們晉國,然後直接就回京都了。”
農人自己說齊地沒有想多,但是妻子說齊地晉地的,他反倒是不喜歡,道:“咱們這裡是易州,可彆說錯了。”
妻子就道:“知曉,知曉,我也不出去說。”
然後又道:“你也彆急,雖然沒有來咱們這裡,但是也有官員前來接管,不是發了種子麼?”
且不僅僅是牛,還有農具,還有各種貸款,都能辦下來。
妻子是不知道丈夫為什麼總是著急要沈將軍一行人來。
丈夫看了妻子一眼,沒說話。
然後第二天就去打聽,“沈將軍什麼時候來啊?”
衙役就好奇極了,“我記得你,你打聽多次了,妻子也來了幾次,怎麼,是有什麼事情,是要沈將軍才能辦的嗎?”
農人就驚恐的搖搖頭,道:“不是,不是,我隻是問問,問問。”
然後就落荒而逃。
衙役想了想,就回衙門去,將這事情說給了新來的府尹老爺,府尹老爺是從禹國來的,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修路。
來他們這裡沒幾天,就開始招工修路去了,據其他人說,府尹老爺在來他們這裡之前,是專門修路的。
縣衙老爺姓邵名仙元,聽聞父親還是禹國的大官,這些年在四處組織修路,做出了很多實績,所以才能一躍成為大官。
老爺說了,他們也能慢慢的升,隻要肯踏實辦事的,做出了政績,便不會一輩子隻是個小衙役。
所以,衙役做事情,做的特彆認真。他跟邵仙元道:“我看他心裡肯定有事情,說不得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伸冤的,又怕咱們不管,所以知道大將軍要來咱們這裡,隻一味的等。”
衙役是本地的人,知道些事情。
“大人來之前,咱們這裡的官……基本不乾人事,那時候亂,都想著要保命,誰願意去審什麼冤案人命呢?”
一句話讓邵仙元明白了事情的根源。
他就叫人暗暗打聽農人家的事情,然後便發現,農人的兄長死的蹊蹺,但仔細去查,卻並不能查出什麼。
邵仙元想了想,然後寫了信給沈柳,讓他如果有時間,來一趟。
農人雖然知道沈柳會帶兵來,但是不知道人家也有可能不經過他們這裡。
於是沈柳就帶著人來了,邵仙元讓人一直盯著農人,果然沈柳來的消息一出來,他就背了一床草席,睡在了大街上。
邵仙元:“……”
大街上是不準睡人的,就將人帶去了收容所,第二天,沈柳騎著馬,看著四周,配合著邵仙元巡視,農人就果然跪了出來。
沈柳回去就感歎,“他說自家的兄長死的冤,他親眼看見隔壁村的員外打死的,但是他當時沒有站出來,說知道官官相護。”
“他當時才五歲,他兄長八歲。”
這就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連當年打死他兄長的員外都死了。
問他求什麼,他也不知道,隻知道要找個可靠的官報官。
玉珠兒感慨,“我最喜歡的便是我們能夠被信任。”
農人忍了幾十年,他為什麼要說出來?
這裡麵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燕國將軍也知道,他道了一句:“苛政,貪官,將百姓的嘴巴都堵住了,隻有他們敢開口,口出千言,千言不同,彙成了一個國的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