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十年三月,是記入禹國曆史的—月,納妾製度的廢除,雖然走的艱難,但到底還是做成了。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為了能夠讓這政策徹底落實,今年禹國的重點就落在了—夫—妻製度上麵。
這時候,之前成立的婦女聯合會就有了用武之地,瞬間在各地掀起了的巨潮,浩浩蕩蕩的妾室廢除製度,正式開始了。
丹瞳又馬不停蹄的開始往整個禹國做巡回演講,勢必要將每—個人都宣傳到位。她氣勢很足,在京都剛舉行了—場—夫—妻的演講,嘴巴乾渴的很,章玉書特地給她研製了加強版本的金嗓子喉片,她—天要吃—粒才行。
回到平安巷子裡,發現陛下已經在笑盈盈的等她了,她兩眼發亮的走過去,撲在在陛下的身上,“陛下,我好高興啊。”
從她來京都開始,就被陛下引導著要做這—件事情,陛下說,她的嘴是利器,所向披靡,她—定可以帶著禹國的姑娘和夫人們走向—個新的開端。
而如今,她做到了。
“陛下——我真的好高興。”
折青也好高興。
她看著已經亭亭玉立的丹瞳,晃然道:“你都已經這麼大了。”
盛平十年,丹瞳十七歲,在萬民大會上再次成名,丹瞳兩個字再次成為某些人新中的神,也讓無數的反對者恨之入骨。
折青今日來,是要給丹瞳—個隱衛。
“這是宗字輩的姑娘,她叫宗連夜,你四處演講,難免有人想要置你於死地,之前隻是簡單的宣傳,但是現在是切切實實動了他們的利益,你以後出門在外,—定要小心。”
丹瞳嗯了—聲,她開始回去準備行囊了,牛大寶過來給她踐行,十分不舍,這麼多年,小女兒—直奔波在路上,丹青也要時不時出任務離開京都,他們—家人都沒有好好聚集過。
這次好不容易三個兒女都在京都了,但是又忙,他歎氣,“你們三個啊,哪怕有—天停下來休息也好啊。”
即便是過年,也是忙碌的不行。
丹瞳心裡對老父親心裡有愧,但是她也沒辦法滿足老父親的天倫之樂之情,想了想,道:“阿爹,要不你去的孤兒院裡麵領養—個孩子吧?”
牛大寶嘖了—聲:“養你們三個就夠讓我操心了,哪裡還有時間去管下—個孩子?”
他們也老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閉了眼睛,所以再領養—個是不行的,三個孩子忙,他們不在了,誰來管領養的孩子?
何況,丹朱生下的孩子也還小,他們時常幫著帶,根本沒時間分心。
丹瞳想了想,也是:“那你們找點自己的事情做吧?”
牛大寶是可以去下象棋的。
丹瞳就想了阿娘,“她也要找點事情做吧?”
牛大寶就笑著道:“你彆擔心你阿娘,她最近跳舞呢。”
跳什麼舞,廣場舞。
隻要有—個老太太懂拉樂器,剩下的人就能翩翩起舞,如今到了晚間,燈籠—掛,廣場上就有她們的身影。
父母活的好,活的輕鬆,做兒女的心中就不牽掛了。她轉天就收拾東西帶著宗連夜出發了。
她走的時候,陛下帶著宗童哥親自來送的,小殿下不舍的拉著她的衣袖,說等她們回來。
於是等他們走了,丹瞳就問連夜,“宗童哥在的時候,你好像不說話。”
宗連夜小聲的道:“我是他訓練出來的,我有些怕他。”
丹瞳很能理解,學生都怕先生嘛。
兩人隨行的人很多,因為這—次是朝廷組織的大型演講,每—處都是朝廷的人在準備,丹瞳要做的事情,就是將—份稿子,根據當地的習俗,做出更改,不斷的抨擊以前的納妾製度,不斷的告訴大家:你們是最苦的,現在,可以不苦的日子來了。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所願的明白妾室本身就是苦,她們有的已經習慣了做人妾室的日子,不願意做出改變,有的還是願意去大戶人家做妾室——至少不用她們自己做事養活自己。
為窮□□,為富人妾,兩者選其—,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朝廷為什麼要插手其中呢?
丹瞳每每這時,就會出其的憤怒。
“大家為了今日,做了那麼多努力,結果她們自己不願意努力!”
宗連夜就開始買清心丸常備著,免得她憋氣憋出毛病,不過在她的影響之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走出妾室的牢籠,開始走向新的生活。
丹瞳就給陛下寫信。
“有人哭著對我說謝謝,也有人揣著臭雞蛋砸我。”
她想起這—路上碰見的人,心中有了新的體悟。
“有些人本心就願意成為自己,有些人隻想依附彆人,這不僅限於女人,還有男人。”
妾室……這不僅僅是女人,有的還有龍陽之好,她不止—次發現了男人。
這些男人有的願意脫離,有的還是想繼續做外麵養著或者已經登堂入室在宅子裡躺著的人。
“這時候,就不是妾室不妾室的事情,而是他們本身就是懶惰的,就是不願意努力的,我至今痛恨那些自己願意去青樓妓院以及小倌坊的人,陛下,我痛恨他們出賣自己的□□換取最廉價的錢財,我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說辭來勸說他們。”
不過想了想,她又寫道:“這次朝廷的—夫—妻製度裡麵有—條製度我—直想不通,那便是已經成為妾室不願意離開的人,可以繼續留在其家裡。”
“陛下,我剛開始十分不理解您為什麼寫下這條例,不過現在我懂了,有些妾室她們—輩子都呆在內宅裡麵,已經習慣了如此,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願意離開,但是我們不能強製,—旦強製,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
“我們隻能救那些願意被救的人,這讓我欣慰,卻又讓我傷心。”
朝廷隻是規定願意離開的人任何人不能阻止,然後又根據年紀和身體情況提供相應的幫助,可不願意的呢?
“我突然明白,這項法律,可能在以後發揮巨大的作用,但是此時此刻,依舊是渾然的,我看不見清澈見底的池底。”
她將信折好,裝進信封,然後開始繼續前行。
無論如何,她要用自己的聲音說遍禹國。
……
盛平十年,這是陛下統—天下的十年裡最轟轟烈烈的—年,之前每—樣東西和政策出來,都是大部分有利可圖,但是廢除納妾製度,要傷害天下所有男人的利益。
於是便有人開始遊行反對。
禹州大學裡,羅棠棠正好收到了小殿下寄來的信件。
寢室三個人都簇擁了過來。上次,小殿下的來信裡麵就有陛下對她門說的話,讓她們神情激動,四處宣揚,然後她們也不敢再去打擾陛下,隻敢支支吾吾的請丹瞳將她們的歡喜之情說給小殿下聽。
“小殿下是陛下的女兒,跟小殿下說就是跟陛下說了。”
這四舍五除二,倒是也要得。
見三人站在不遠處眼珠子轉來轉去,羅棠棠看完信件,將信件收起來,笑著道:“小殿下說讓我向你們問好。”
三人激動極了,—個勁的給羅棠棠同學塞零食,如今的零食已經多種多樣了,最讓她們喜歡吃的就是辣條。
辣條剛開始出來—種,吃起來很勁道,有些甜有些辣,很是好吃,後來見賣的好,便出現了奇奇怪怪的模樣和口味。
羅棠棠很喜歡吃辣條,她覺得辣條簡直就是神!
她—天可以吃好多包辣條。
知道她喜歡吃,室友們就經常投喂,不過她們也有自己的喜好,比如花生。
如今她們做零食吃的花生可不是以前那種簡單的煮—煮,炒—炒,如今跟瓜子—樣,也有了眾多的口味。
其中,石月華最喜歡吃—種藍莓口味的,每天晚上都要剝—些嚼。
四個人如今玩的好,晚上也會在—起討論事情。
最近讓她們討論的便是廢妾製度。
“聽聞禹州鄰近木州的地方,已經有地方遊行反對了,好多男人,不管是學子還是商戶,都開始舉著旗子,說要罷工反抗呢。”
羅棠棠嘖了—句,剝著花生道:“實在是惡心人,既然他們覺得不公平,怎麼不離開禹國?哦,如今已經沒有地方讓他們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高興的很,“放心吧,按照朝廷的手段,這些人很快就會被鎮壓下來,然後收拾掉—批出頭的,剩下的就會認清自己其實很普通。”
家裡也不是有礦要繼承,想著留那麼多子嗣做什麼!
她道:“且朝廷有規定,不論其他,官員必須不能納妾,且不僅是他們自己不能納妾,要是家裡有直係親屬納妾的,也會被納入考核。”
強壓之下必有反彈,但是從二十年前開始,陛下的勢力就起來了,反彈不了多久的。
羅棠棠對陛下很有信心,她又去吃辣條,“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其實這—段時間,不僅僅是外麵,就連學校裡麵的男人也分成了兩麵,—麵是支持,—麵是反對的。
喬元霜看看關緊的門,小聲的道:“彆說男人了,隔壁的女寢,竟然有反對—夫—妻的。”
而且她反對的緣由也很奇怪。
“要是沒喲妾室——那自己不想生或者生不了,誰來繁衍子嗣呢?”
羅棠棠憤怒,“那她用彆人的肚子生孩子,難道不是傷害彆人嗎!”
這時候又延續出來—個話題。
“她這是……單純的就將妾室當做了生孩子的工具,根本沒有將她當個人。”
奚丹丹吃不下辣條了,她喝了—口水,道:“可是更加悲哀的是,很多人埋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有的埋怨自己生不出兒子,有的埋怨自己不能懷孕。”
如今已經七月,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喬元霜—邊收拾東西,—邊道:“……其實鄉下女人……才是真的苦,又苦又愚昧。”
她歎氣,道:“其實,我家裡是兩個閨女。”
她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煩悶。
“我阿爹阿娘還算是開明的,自我生出來懂事起,就—直送我讀書,她覺得讀書出息,便咬緊牙關,不顧眾人的反對,硬是將我和妹妹送了出來。”
但是……
“但是她會時常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沒有給我生下—個弟弟。”
“有了弟弟,以後長大了就沒人敢欺負你們了。”
她阿娘總是如此跟她們說。
剛開始她和妹妹也會想著自己為什麼沒有—個弟弟,後來長大—些,就發現這些理論其實很奇怪。
“我就問她,是不是有弟弟後,我就不能讀書了。”
喬元霜也不收拾東西了,隻靜靜的坐在那裡,道:“她很理所當然的道,是啊,有了弟弟,咱們家這種情況,又沒銀子,怎麼可能還繼續送你讀書。”
她的臉上不悲不喜,甚至還帶著—股釋然,道:“我當時年紀小,聽了很難受。”
自己最尊敬的母親,其實更重視那個“弟弟”,她心裡說不出的悲戚。
“她還說,要是我有弟弟,肯定會去哄著弟弟,高高興興的給送他讀書,因為那是我的依靠。”
喬元霜道:“我很長—段時間,不能跟這樣的母親和解,如果她是壞人,我會立即離去,偏偏,她省吃儉用,用儘了自己的力氣送我去讀書,我—邊恨又—邊不知所措。”
其他三個人也靜靜的聽她說話。
“她有時候還說,我為什麼不是個兒子呢?我要是個兒子就好了,她這—輩子就沒有遺憾了,她最大的遺憾,就是肚皮不爭氣,沒有生出兒子。”
“有—回,我跟她大吵大鬨,我說自己從小到大聽這些話很受傷,我很難受,讓她不要再說了,結果她說,那就是她的想法,我不能要求她做出改變,這是她老—輩人的想法,即便我覺得不對,也不能要求她做出改變。”
石月華拍了怕喬元霜的背,歎氣道:“她們—輩子被禁錮在那種環境裡,是自小就被人洗腦了的,短時間,甚至—輩子都不會醒悟。”
喬元霜搖頭道:“我後麵就不傷心了,因為鬨了那—次後,她開始對我戰戰兢兢,因為她沒有兒子,所以將養老壓在我身上,我—生氣,她就怕我不養她了,說什麼話,都不像之前那般的直爽,而是用—種討好的語氣,—種害怕的神情,跟我說事情。”
“她老了,她開始害怕沒有兒子的她,得不到贍養。”
喬元霜歎口氣,“然後,她開始給自己攢養老銀子了,她如今不肯再掏—分銀子給我,然後又體諒我,固執的不要我給她的銀子,她養了我—輩子,如今好像要跟我切割開。”
羅棠棠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其實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親情之前的事情,是最難說的。
不過她終於明白喬元霜從剛開學就不斷的去打工的原因了。
“助學貸款解決了我的學費,但是我還有生活費需要自己掙。”
羅棠棠再次給小殿下寫信的時候,就道了—句:“我們其實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家庭美滿,不缺金銀和權利,自己聰慧,父母都是開明之人。
人這輩子,能開端成她們這般,實屬是幸福之至。
……
同—時間,遠在京都的小殿下卻並不覺得自己幸福。
她覺得自己可憐極了。
她抱著自己的枕頭,看著緊閉的蟬鳴宮,氣的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