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十五年,郵政員陽江摔倒了。
他今年三十六歲了,三十六歲,還年輕的很,但是這一摔,直接送去了萬民醫館,醫館裡麵的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麼的,也不能動彈了。
陽江就急了。
“那誰去送包裹呢?”
陽江妻子怒罵道:“你還管什麼包裹不包裹,這次你摔下去,也是為了去送什麼包裹,都說了下雨天路滑,你就是不聽。”
陽江不敢說話,他知道妻子正在氣頭上,不能去惹怒她。
不過包裹也還要送啊。
他今日之所以堅持下雨天還送包裹,也是因著這包裹是錢家阿婆兒子寄回來的。
她等著這信件已經很久了。
陽江隻有等妻子走了,才偷偷的跟來看望他的兒子道:“你幫我送吧,等你阿娘出去了,我告訴你怎麼送。”
陽江的兒子陽雨已經十九歲了,去年就從大學裡麵畢業,如今在鎮上管糧倉的地方做管事。
已經是吃公糧的人了,陽江的阿娘至今還說,都是因為她去改的名字好,這才讓孫子考上了編製。
陽雨答應了,他知道在父親心裡,這些包裹有多重要,也知道這些包裹在那些等著收信的人心裡多重要。
陽江這種傷,打好板子固定住之後,就不用在醫館裡麵占著床位了,一般是讓接回去,陽雨背著他上了馬車,然後回到家裡,跟他娘說,“阿爹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不容易,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不如阿娘回咱們老家去,從阿奶那邊拿些土雞蛋回來。”
陽江妻子覺得可以。
“那我就回去,現在回去今天晚上肯定是回不來了,你們兩個人在家裡好好的,不準將家裡弄亂了。”
陽雨就說,“阿娘,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我忙著呢,阿爹的腿又斷了,也站不起來,你放心的回去吧。”
陽江妻子就急忙的回家去了。
這些年,丈夫確實不容易,因為要送的包裹不多也不少,但是一個人肯定能送完,而且送包裹吧,這也不是什麼著急的事,沒人那麼著急的催你,所以這麼多年,剛開始還增了幾個人,後麵就慢慢的成陽江一個。
一個人守著這個崗位,就更要有這個崗位的責任感,所以他一直兢兢業業的送包裹,從十八歲送到三十六歲,十八年過去了,依舊認認真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陽江妻子很心疼他,但是每一次勸說他放棄這個職位,就會被陽江駁回。
年少的時候,他說自己喜歡送包裹,後來年紀越來越大,再勸說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會說這是自己的興趣了。
“現在的年輕人,哪個還願意送包裹喲?可是大家不願意送,那些深山小莊子裡麵的老人怎麼辦?他們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等著這個包裹呢。”
他將話說的這麼嚴重,陽江妻子也不敢繼續催他辭掉這份苦差事,隻能是默默地支持他。
不過這一回,她又升起了勸他辭職的想法。
而她走了之後,陽江卻在指揮兒子去整理家裡的包裹。
因為是半路摔倒的,所以,這些裝在車子裡麵的包裹也都被運送回了家裡。
“那個包裹就是錢阿婆的,她兒子已經有五年沒有回來了,說好了今年會給她寄一些銀錢回來,她已經來了好幾回,你到時候去送,記得再給她帶一些好吃的棗糕去,去東大街那個棗糕店鋪裡麵買,那是最好吃的。”
然後又拿出了一張地圖。
這張地圖已經很皺了,看得出是被人常常拿出來看的,四個角已經卷起了邊,不過又能看得出來是被人真正的寶藏著,一點兒臟東西也沒有,乾乾淨淨的。
陽江指著上麵的線路圖,細細地說給兒子聽。
“從這裡去,要送三個包裹,一個是盧老漢的,他家三兒子最近要娶媳婦,所以讓城裡的老大給家裡寄錢,你去了之後千萬不要跟他多說話,他是個頂能嘮的,我有好幾次到因為跟他多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回來的晚,被你阿娘罵了。”
他笑著道:“然後你從這邊去,又能送三個包裹,這個村子裡麵已經沒有年輕的人了,隻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守在村裡麵,不過他們都隨和的很。這裡麵的路繞,你去了之後可以直接問路,就說是我的兒子,他們肯定熱情的招待你。”
想了想,又道:“你還得記著給村子裡的孩子捎帶一些葵花瓜子去,這也是我上回答應他們的。”
陽雨答應了,他駕著馬車走了。先去東大街買棗糕,還見到自己的定頭上峰。
他見了陽雨,很是驚訝,“你怎麼在這裡送包裹?”
陽雨解釋道:“我阿爹是郵政員,他今天將腿摔斷了,但是擔心這些包裹的主人在家裡等的焦急,所以讓我去送呢。”
上峰也聽說過陽江,讚揚道:“他真是個負責的人,朝廷就需要這樣的人。”
然後又問,“怎麼還在這裡買棗糕呢?”
陽雨就說了陽江的話,“待會還要去買葵花瓜子呢。”
等陽雨走了,上峰就說了一句,“真是好人。”
陽雨也覺得自己的阿爹是好人。
他自小的時候,就聽見阿娘說阿爹的心是棉花糖做的,真是彆人說什麼,他一會兒就開始心化了。
不過好在即便是棉花糖,也是有一根棍子支撐其他的糖絲繞在上麵的,所以阿爹雖然心軟,但是並不一味的軟弱。若是有人開口給他借錢,他了解情況還好,能稍微借點出去,要是那些借了不還的人家,又或是不熟悉的人家,他是堅決不會借錢的。
阿娘就總道:“還算他有點良心。”
這家裡麵,其實也算是阿娘撐起來的,阿娘如今也算得上一位成功的商業人士了,如今他家的衣裳批發鋪子做的很大,多少人羨慕不來。
陽江和陽雨如今能拿著朝廷不多的薪資而這般滋潤的活著,也是因為阿娘有這份事業養著他們。
陽家兩個男人在家裡是聽話的。
進了山村裡麵,路就變得很難走了,彎彎繞繞,其實馬車很難行,陽雨的趕車技術沒有阿爹那般好,他隻能趕的慢些,然後在一些彎曲很大的路上,還害怕的下來,牽著馬車走,並不敢直行。
這般彎曲的路,以前是不敢修的,後來還是朝廷的人來了,一位叫做邵仙元的大人在這裡量了很久的路,然後帶著人修出來的。
這些路全部都用水泥鋪著,要是沒有水泥的地方,必然上麵還有青石板。
反正一路上走過去,是沒有什麼地方是泥濘的。
這在鄉村裡是很常見的事情。
因為朝廷很重視鄉村的修路情況,每年還都有大人們下來親自視察,所以沒有人敢虛報和隱瞞。
陽雨記得自己小時候還來過幾次,但是長大了,忙的很,就沒有再跟著阿爹來了,他跟尋著記憶,先送了幾個包裹,然後去那位三兒子要娶媳婦的老漢家裡送包裹時,果然如同阿爹說的,老漢很健談。
陽雨一個不小心,就被繞進去了。
老漢說以前家裡窮,全家的人都舍棄了自己,送了大兒子出去讀書,如今大兒子學成了,在大的超市裡麵做管事,還在城裡買了房,結了婚,如今弟弟們要成婚了,他肯定是要出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