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客棧的老二,彆忘了他也一起。”林小冬仗著自己命貴,毫不客氣地指示起了這幫子官兵,“記得幫他們把行李收拾一下,順便找大夫包紮好傷口,萬一出了什麼紕漏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啊。”
解總管一口銀牙差點全咬碎了,但看著青年一副坦坦蕩蕩的“唉我就是命貴你能拿我怎麼辦”的樣子,他還是捏著鼻子命令下屬:“去客棧,把人好好地送出去!”
待係統告訴他所有人都安全出城、官兵們也遠遠撤離後,林小冬這才放下匕首,束手就擒。
他被壓在地上的時候,還笑眯眯地對係統道:“你這辦法還挺好使的。”
係統:“我隻是讓你‘適當’威脅一下他們……”
結果你倒好,直接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差蹬鼻子上臉了!
*
當晚,天牢內。
“你說說你,一隻妖魅,非要學人當什麼英雄,”解總管坐在牢獄外大擺宴席,看著監牢內雙手被吊起來的青年,忍不住嘖嘖感歎道,“現在知道什麼叫厲害了吧?瞧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才抽兩下就不行了。”
因為害怕林小冬受傷,他用的都是當初老太監教訓小太監時用的教鞭,除了疼點兒之外,連道疤都不會留下。
但太監當久了,難免心理上會出點兒問題,看著青年白皙皮膚上這縱橫交錯的印記,解總管也不禁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儘管明知道眼前的非我族類,他還是命人打開了監牢,捏著酒杯走了進去。
“真是個美人兒啊。”他捏起林小冬的下巴,在被對方躲開後眼神一冷,毫不客氣地就把杯中的酒液潑到了青年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接觸到冰冷的刺激性液體,青年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遍布紅痕的身子輕輕顫抖著,看上去狼狽又可憐。
解總管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指尖順著青年緊繃的小臂一路滑到他的耳垂,用帶著一絲狎/昵意味的手法輕輕揉搓起來:“今日朝堂上,陛下已經下旨擇定良辰吉日,開天壇,祭龍脈,到時候的祭品,你知道是誰嗎?”
林小冬垂著頭,依舊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哼,”解總管輕蔑一笑,目光中又帶著一絲貪婪,“還死撐著呢?等你這妖魅被開膛破肚的時候,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陛下已經說了,到時候會分我一片你的心臟,一起長生不老……”
“你真可笑。”
“什麼?”解總管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說我可笑?”
“是啊,”林小冬抬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眼,“身為一國之君,居然會和一個太監共享長生之術,你自己相信嗎?”
解總管憤怒地一把鉗住他的下巴:“閉嘴!我侍奉陛下多年,豈能容你在這兒胡言亂語!”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自己知道,”林小冬艱難地衝他笑了笑,“說真的,比起讓那狗皇帝吃了我的心臟,我倒更想你現在就剖開我的胸膛,拿著它遠走高飛呢。”
解總管緊蹙著眉頭,不自覺地放鬆了手上的力道:“……為什麼?”
他還以為,林小冬會很恨自己才是。
“因為你隻是個太監,”不顧解總管憤怒的眼神,林小冬毫不畏懼地說道,“而他是皇帝,而且是個昏聵無能的皇帝,隻知道投降、享樂、割地、求和,堪稱千古罪人。”
解總管放下了手,臉色好一陣陰晴不定。
“光是憑你這番話,”半晌,他輕柔道,“你就能被拉到午門外淩遲處死,知道嗎?”
林小冬虛弱一笑:“我又不是怕死的人。更何況,我說的也都是實話。解總管,你當真不來一口嗎?我知道,你其實是個心有抱負的人,不然也不會以宦官之職四海奔忙,和洋人通商談判,大可以在皇宮享你的清福……黃老爺當初也誇過你,說若你對朝廷和國家的貢獻,不亞於當朝二品大員。”
馬屁人人都愛聽,更何況林小冬現在死到臨頭,解總管不覺得他還有拍自己馬屁的需要,自然認為對方說的是真心話。他情不自禁地問道:“他……當真如此說過?”
“當真。”
解總管長歎一聲,片刻之後,在林小冬“期盼”的視線下,一臉複雜地搖了搖頭。
“你這個妖魅,倒還心係天下大事,”他道,“可惜,無論陛下肯不肯遵守承諾,我都沒這個膽子殺了你。長生不老確實誘人,但也得先有命活著才行。”
雖然這麼說著,但他看向林小冬的眼神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離開天牢前,解總管往他嘴裡塞了一枚藥丸,在逼著林小冬咽下去後,他緩緩說道:“不要想著逃獄,這毒藥隻有我手上才有解藥,一旦毒發便會全身劇痛。你若是去了陰曹地府,下輩子,記得讓閻王爺給你投個人胎吧。”
“叮,好人卡+1.”
身為宦官,即使權利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內心因為身體的缺陷也總是自卑的。更何況自古以來,在朝的官員們都不可能認可宦官的貢獻,哪怕他們的確是棟梁之才——林小冬正是抓住了解總管的這一點軟肋,集中火力,最後成功把這張好人卡撈到了手。
不過像解總管這樣的人,就算心裡覺得林小冬是個好人,也不妨礙他對好人痛下毒手。
係統:“但你怎麼知道他會單獨來天牢找你?”
“廢話,”林小冬哼笑道,“不然你以為,我之前為什麼要提出那麼多無禮的要求?還反複在他的底線上來回橫跳?”
係統很疑惑:“這不是你的日常作死操作嗎?”
林小冬:“…………”
再見,沒有愛了。
但他也問過係統,解總管剛才給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得到的答案是一種□□,根本無藥可治,快則五六天,慢則半月一月,總之人服下後,必定毒發身亡。
林小冬:“……靠,就這,他還口口聲聲說對皇帝忠誠?”
這是個狠人啊,這明明是想要把他和狗皇帝直接一波帶走的節奏!
他立馬讓係統屏蔽了自己的痛覺,並且心想顧星齋到底啥時候來劫獄,這最後一張好人卡該不會真的拿不到了吧。那在這個世界呆了那麼長時間,豈不是全都打水漂了?
幸好,在三日後的深夜,正當林小冬像條鹹魚似的被鎖鏈掛在牆上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是獄卒倒地的聲音。
他頓時精神一振,緊接著,就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監牢外。
顧星齋快速用鑰匙打開門鎖,用匕首砍斷鎖鏈,一把將他抱進了懷中。
“小冬,”他盯著青年蒼白消瘦的身體,和身上被鞭打出的紅痕,聲音顫抖道,“我來遲了。”
解總管自那天後就沒有再為難過他,甚至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但這裡畢竟是天牢,而且林小冬前些天就屏蔽了痛覺和其他沒必要的感官,因此沒察覺到因為自己現在的身體究竟有多虛弱。
他嘗試了幾次自己站起來都失敗了,隻能乖乖被顧星齋背到背上,摟著男人的脖子看著他帶著自己一路殺出天牢外。
半夜得到消息的穆空玄氣得傷口崩裂,這下就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隻能躺著乖乖等死;而帶著火/槍隊匆匆趕到天牢外的解總管卻被皇帝下了死命令,不得傷到祭品,因此束手束腳,根本攔不住殺心大起的顧星齋,反倒死的死傷的傷,眨眼間就沒了他們的蹤影。
“大人,咱們怎麼辦?”下屬焦急道。
“不急,”解總管篤定一笑,自信道,“告訴底下的人,不用追了,祭品會自己回來的。”
他相信,沒人能忍受那種藥毒發時的痛苦。
解總管曾靠這一枚小小的藥丸,讓曾經鐵骨錚錚不可一世的當朝宰相都對他跪地求饒。就算知道回來了也隻是個死,服下藥丸的林小冬,也隻會死在他的身邊。
可一日過去了,兩日過去了,三日、四日……一個月過去了。
林小冬始終沒有回來找他。
青年就像是在這個世界上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和解總管預料中的一樣,某天突然出現在皇城腳下,痛哭流涕地哀求自己給他解藥;或者抓著他的腳踝,語無倫次地跪地求饒,但求一死。
在皇帝的雷霆震怒中,弄丟了長生不老藥的解總管失魂落魄地被當朝剝去了官服,直接拉出午門,就像他曾經對林小冬說過的一樣,生生挨了千刀萬剮之刑。
但他死不瞑目。
即使淩遲了辦事不利的解總管,皇帝依舊不解氣,還命人將他的屍體掉在皇城的城牆上,警示後來者。自那天起,但凡路過此地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神情惶恐,不敢多停留一秒。
但就在半年後,卻有一位穿著墨色長衫、鬢角染白的男人,沉默地站在城牆下,望著解總管殘破不全的屍體足足站了一下午。
即使有人提醒他,他也隻是專注地仰頭望著上空,漆黑的雙眸冰冷漠然。
傍晚,夕陽殘血。
在巡邏的禁衛軍來到這裡之前,他獨自一人潛入了皇城後山的禁地之中。
當夜,龍騰虎嘯,山河哀泣。
延續了數百年、如今苟延殘喘的龍脈,終於被人一劍斬斷。
被宮人匆匆喊醒的皇帝神情恍惚地站在大殿外,望著天空中隕落的帝星,隻覺得眼前一黑,當場一口血噴了出來。旁邊的太監尖利的聲音劃破夜空,預示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來人,救駕——!!!”:,,.